筆趣閣 > 死亡直播 >第74章 他哭了
    蕭峯,這個很少哭的男人,在這個夜裏,在這生化禁地裏,哭了起來。哭聲悲切,和在三年前那場暴雨一樣,那時是蕭小曼,這一次是蕭小駿,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破滅了。

    寧臣站在他的旁邊,心莫名受到了感染。不,這不是感染,他握緊了寧萌的手,寧萌則擡頭看着他在夜色中的臉。“你和那個警察長得真像。”這句話最開始是胡來跟他說的,說特別是眼睛和眉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不以爲意。後來,寧萌也說過一句:“哥哥,你長得好像那個大叔呀。”兩個人這麼說,他不自禁就想起了蕭峯那張帥大叔的臉,也看着鏡中的自己,還真的像,尤其是那對濃密的劍眉,和那雙深邃的眼睛。

    難道?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對不起,蕭警官,我實在是記不住了。”站在另一旁的寧發財見蕭峯哭聲減弱,才說道。“要不等有時間了,我在這裏給你翻一翻地,看看還能不能找得到。”

    這裏亂墳,瞧那個墳堆都差不多,而且照寧發財所說,當時並沒有堆起墳,時間又過去那麼多年,雨刷沖刷,野草瘋長,早就沒有痕跡了,找是很難的,除非把這裏的地都翻一遍。但這是不現實的,這裏埋葬着太多人,這麼做不就是掘人家祖墳嗎,而且其中竟然夾雜着不少清朝和民國時候的墓。蕭峯仰了一下頭,眨着眼睛,控制淚水,不要再往下掉了。他說:“算了吧。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真的。又不是你害死了他,況且你好心埋下,已經很不錯了,我應該謝謝你纔是。謝謝。”

    “可我......脫下了他的衣服。”

    “沒什麼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給別人帶去溫暖也許更好。”蕭峯終於止住了淚水,不過聲音已經變得沙啞了。“如果可以的話,把那套衣服送給我留個念想。”

    “這本來就是小駿的東西,應該的。那你跟我們回去拿吧。小萌!”寧發財看了一眼寧萌繼續說。“那套衣服你拿回來了嗎?”

    寧萌點頭,這是臉上明顯很不開心。並不是因爲要把那套舊西服還給蕭峯,而是沒想到自己到現在穿了將近五年的衣服竟然是從死去的小孩身上扒下來的,寒冷的氣息在心裏擴散到身體的每一部分,彷彿現在她的背後趴着一個小自己兩歲的男孩,他剛從潮溼陰暗的地底爬出來,裸着蒼白無色的身體.......

    “媽,爸竟然還讓我穿那套衣服!原來是死人穿過的衣服!”寧萌這時竟哭着撲向了海蘭珠,也就是寧發財的妻子,抱着她的腰搖個不停。

    “不好意思啊警官,孩子不懂事,不會說話,請您不要見怪。”

    “沒事。”蕭峯說。不過剛纔“死人”這兩個字還是再一次刺痛了他,無疑是傷口上撒鹽,但總不能跟一個十歲的孩子計較吧?可他想不通了,當初那個掘開墳墓喫屍體的女孩怎麼會因爲穿上小駿穿過的衣服而害怕到哭起來,真是讓人想不通了。

    寧臣見寧萌哭了,想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其實,那套西服不是什麼死人的衣服,而是自己的爸爸說了謊。這衣服他清楚地記得,是自己從小穿到大的。他明白了,自己就是蕭小駿,蕭小駿就是自己。只是,該不該相認,以後該怎麼相處......他從來沒有想過,將自己以殘忍的方式養大的父母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走吧。”

    寧發財夫婦走在前面,他們走路的方式很有特點。寧發財只有右手右腳,而海蘭珠只有左手左腳,前者在左後者在右,兩人僅剩下的右手和左手緊緊纏在一起,就像是兩個身體重新結合成爲了一個身體,他們配合得非常默契,雖說沒有正常人走路動作自然,但基本不會產生大的搖晃而摔倒,顯然已經經過很多年這樣子行走了。

    蕭峯打心裏佩服這夫妻兩人,從離開那木屋到這一片亂墳可不近,而且畢竟在山林之間穿梭,泥土地面不平,上面鋪着一層或厚或薄的枯枝敗葉,隨時都有絆倒的危險,他們靠着自己行走真是厲害。

    許是怕兩人摔倒,寧臣叫寧萌在前面打燈帶頭,而自己則跟在他們後面,萬一摔倒了也能及時接住他們。這寧臣,長得一米八幾的高個子,身體壯實,要真是兩人摔了,估計接住他們都不成問題。但一路上,夫妻兩走得穩穩當當的,簡直如履平地,很快就順利回到了那間建造在另一片墳墓之中的木屋。

    夫妻兩人進了木屋立刻就坐在桌邊的椅子上,微微喘氣,顯然就算她們配合得多好,那樣走路總是要比一個人喫力的。坐定後,寧發財叫寧萌去找那套西服。寧萌這孩子,前一秒還哭着,這會兒就跟沒事了一樣,打開地板上的那個黑洞,亮了燈才走下,從腳到頭,幾秒就消失了,宛若被地底吃了進去。

    趁這個時候,蕭峯將寧臣叫出了木屋,稍微走遠才停下來,看那白色幌子寫着的“子夜客棧”問他:“你從小就在這裏長大?”

    寧臣點頭,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那麼多年過去,站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就像個陌生人一樣,就算今夜得知自己就是他的兒子。該用什麼語氣跟他說話,都是個讓人腦疼的問題。

    當寧臣以爲他下一句就是相認之類的話的時候,蕭峯卻拋出另外一個問題:“子夜客棧......子夜女神......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不知道,可能她暱稱中的‘子夜’就是從這裏取的吧?”

    “她來過這裏是吧?”

    這個猜測不可置否,寧臣說來過,而且不止一次。

    “你以前的女朋友長得真是漂亮。”

    “謝謝警官誇獎。”

    “你覺得她人怎麼樣?說真話。”

    寧臣這一次回答得不怎麼利索了。“就跟你說的,人長得美,心靈也美......可是誰都不可能完美無瑕,都會有犯錯誤的時候。”

    “你說的是直播吧?”

    “可她是爲了孩子。你能明白嗎,當時她大着肚子,怎麼幹活掙錢?爸爸媽媽欠債跳樓,奶奶也走了,姐姐在上學,朋友也都是學生,試問誰能夠幫得到她?我恨我自己,恨自己就是個打工仔,恨自己沒有掙到很多錢可以幫她度過難關,才讓她選擇了錯誤的方式。你說,她要怎麼做纔是對的?”

    蕭峯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寧臣提出來的問題,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對和錯是絕對的?沉默了一會兒,他看着他胸前的那個被當成飾品佩戴的雙氧水瓶,嘆了一口氣:“也許,她不該生下那個孩子,真的。”忽然他又想到了那兩個盜墓賊,若有所思地接着說:“對了,這裏總有許多寶貝吧,就在墳墓裏,當時你怎麼就不動這個心思?你弄出來一些,總能幫她們母子度過難關吧?”

    “當時我怎麼知道這裏的地下竟然有寶貝?要是知道,我一定會這麼幹的,我一定會......那些盜墓賊,偏偏等她出事了纔出現。有時候,真的不得不相信命運,你說呢?”就像你和我,你苦苦找了我十幾年,卻不知道我就生活在你眼皮底下,更不知現在跟你說話的這個人就是你的兒子——寧臣心裏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

    “所以說,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守墓人,要不然你怎麼會不知道這裏有什麼墓、墓裏面有寶貝?你騙了我,我懷疑你也不是什麼守林人是吧?”

    寧臣並沒有正面回答蕭峯的話,他反過來問:“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我沒有找你。之所以過來這一趟,是因爲寧萌穿的那一套西服。”

    “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就趕緊回去吧。我要回去收拾碗筷了。”

    寧臣轉身就走,蕭峯叫住了他。“再聊幾句,不可以嗎?”

    這時,寧發財夫婦的合體已經站在了木屋門前,正朝蕭峯和寧臣看過來,昏黃的燈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因爲揹着光,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蕭警官,你要的西服拿來了。”寧發財說。然後叫小萌拿過來給蕭峯。

    這是一個紅色的森馬手提塑料袋,鼓囊囊的。蕭峯打開,正是那一套黑色西服,他拿起來聞了一下,似乎還想聞到小駿的氣息。這怎麼可能?都過去十四年了,一條狗的一生。他聞到的是一股番茄醬的味道,伸手去摸,受潮了。

    “蕭警官,不好意思,這......太晚了,這小萌也該睡覺了。”海蘭珠說。

    一聽,這意思是下逐客令了,畢竟真的也是很晚了,大概一點了呢。蕭峯說:“好,那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寧萌擺手做出拜拜的姿勢。

    聽到身後腳踩地上枯枝敗葉的聲音,寧臣終於鼓起勇氣,低聲道一聲晚安,看着蕭峯漸漸融入濃墨一般的夜色中,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響。那是他真正的父親,只是出現的太晚了。寧臣狠狠被揪了一把,鼻子酸酸的,眼淚將落未落。

    眼睛一定紅了。不能讓他們看到,寧臣立馬不去想蕭峯,轉而去想想自己從小到大遭受的惡夢,效果真是好,心酸變成了恐懼,哪裏還有什麼眼淚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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