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川的厭惡藏在眼睛裏,藏在聲音裏,若在幾年前,曲少會一把將女孩兒毫不猶豫地扯開,但年紀讓他變得斂藏。
他不太如以前一樣易怒。
女孩兒慢慢鬆開抱着他腰的手臂,擡起腦袋對着曲文川訕訕的笑了笑,轉身找自己朋友去了。
曲文川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西裝上彈了彈,就像彈掉讓人厭惡的髒東西。
南枝是看着那女孩兒撲進曲文川懷裏的,她當時一怔,心裏就有了一個挺古怪的念頭,年輕真好,可以無所顧忌。
不像她,年輕的時候,尊嚴被父母兄長碾在腳底下,養成了對什麼事都怯懦的性子,即便是現在,喜歡也是默默放在心裏的。
二十多年夾縫裏求生,把卑微刻進了她的骨子裏。她想,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人愛。
曲文川眸光掃過南枝怔怔出神的臉,拿出手機接聽電話。
“小哥,南市地震了對嗎?你在哪裏,有沒有傷着!”
電話裏,溫悅一連聲發問,擔心得不得了。
“我沒事,在外面。不用擔心。”
曲文川聲音溫和。
緊跟着,又有好幾個家人給他打電話,他都一一接了。
不經意的一側頭,就發現南枝的位置已經沒了人。
南枝頂着餘震,回店裏,把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又找到自己放在店裏備用的一雙休閒鞋穿上,這才重新回到那塊人羣聚集地。
“腳上的傷處理好了?”前面忽然傳來沉穩溫和的聲音。
南枝全身都僵了僵。
她甚至有點兒不確定,這聲音是跟她說的。
她起眼眸,就見曲文川正看着她。
“……好,好了。”
南枝有些結巴的開口。
旁邊的店員就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曲文川,老闆平時是不太愛說話,但也沒有到結巴的地步啊!
接下來,沒再有餘震,人羣漸漸的散了。
曲文川也走了,南枝看着他一如四年前挺闊的背影,就有些出神。
汽車開動起來的那一刻,曲文川向外望了一眼,那具細瘦,卻線條很好的影子還站在那兒,她垂着眸,兩隻手在前面交握着,不知在想着什麼。
曲文川收回視線,吩咐了一句:“回酒店。”
到了酒店沒一會兒,溫悅那邊就發了視頻連線過來,曲文川接通。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
“舅舅,救命!”
小皮蛋從鏡頭前跑過。
溫悅揚着巴掌,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小東西,你給我站住!”
手機屏幕裏,溫悅氣吼吼的。
曲文川脣畔彎起,如果他這妹妹知道,會生這麼個小搗蛋,不知道她還要不要生下小皮蛋。
“怎麼了?”
他一邊解着領帶,一邊問。
溫悅氣到無語,對着手機裏的人就吐槽開了,“小哥啊,你快回來,把這小東西弄走吧!他再在我面前一會兒,我能爆血管!”
雙休日才過一天,她已經感到血壓飆升了,就不知道這一週的五天,幼兒園的老師們是怎麼過的。
曲文川好笑的喊了一聲:“顧念安!過來!”
小皮蛋還是很聽他的話的。
“叭叭”
小傢伙嘴裏叼着一個氣球哨子,一邊吹着一邊出現在鏡頭裏。
小傢伙小腮幫一鼓,氣球哨子就啪的伸出老長,
曲文川:……
“舅舅!”
已經讀小學四年級,小美女一般的糖糖出現在小皮蛋身後。
“舅舅,南市地震,你有沒有害怕?你沒有受傷吧?”
糖糖放學剛回來,身上還揹着書包。小姑娘額前一排留海,馬尾晃當着,一身校服,漂亮又明媚。
曲文川笑容溫和,時光將這個桀驁不馴的貴公子,打磨得沉穩內斂。
“很小的地震,沒關係,沒有傷到舅舅。”
糖糖道:“那你也要注意安全喲,工作做完了就趕緊回來吧,南市太可怕了。”
小姑娘從網絡上看到過南市十幾年前地震的圖片,那次震級很高,很多人傷亡。
曲文川道:“嗯,舅舅明天一早就回去。”
糖糖去寫作業了,小皮蛋是個閒不住,鏡頭前站了一會兒,就耐不住,跑開了。
溫悅跟曲文川聊了幾句,囑他夜裏睡覺清醒着點兒,要不就連夜回來。
曲文川只笑笑,“行。放心吧。”
視頻結束,曲文川衝了個澡,便坐在套房的書桌前,處理起工作來。
手機屏幕上的人消失了,溫悅合上手機,起身去看小皮蛋,孩子靜悄悄,必定在做妖,果然不假。
就她和曲文川說話這會兒,小皮蛋把她梳妝檯上的脣膏、脣彩,大概十餘管,全都擰了蓋子,管口朝下,在潔白的牆壁上作畫。
用完一管,換一管,用完一個顏色,換另一個顏色,小傢伙畫的不亦樂乎。大概正在體驗一種新奇的快樂。
而那原本白得發亮的牆壁,早已慘不忍睹。
溫悅的血壓急速上升。
“顧—念—安!”
她雙手插了腰,咬着牙開口。
小皮蛋聽見母親的聲音,後背一陣冒涼氣,嚇的小肩膀一僵,手裏的脣膏都掉地上了。
“媽媽,沒……沒什麼!”
小傢伙回過身來,擡着小腦瓜,黑眼睛一臉驚悚的看向他的母親,一邊小身子沿着牆壁往外溜,到了門口,嗖一下轉身就跑了出去。
溫悅:……
顧遇回來的時候,顧念安在樓下乖乖的和溫齊良看電視,顧遇就朝樓上望了一眼,一般小皮蛋特別乖的情況下,定是作妖被收拾了。
他邁步上樓。
“怎麼了?”
他一邊解着西裝的鈕釦,一邊問二樓沙發上的女人。
溫悅朝着臥室指了一眼,“你自己看去吧!”
顧遇就走了過去,主臥室的門開着,他一眼就看到了裏面的牆壁上,橫豎的道道和圈圈。
紅色、橙色、各種差不多的顏色,不知道什麼畫的。
顧遇嘴角一陣抽抽,這些道道圈圈,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寶貝兒子的傑作。
再看看梳妝檯上橫七豎八立着躺着的,基本已經殘廢的脣膏脣彩,顧遇嘴角巨烈的抽搐了一下。
“嗯,是有點兒皮。”
他一陣頭大,但爲人父,仍然保持着好脾氣。
“廢了就廢了吧,回頭我叫人按原樣幫你買回來。”
他走到溫悅身邊,蹲下身形,柔聲哄她。
一邊哄,一邊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頜,“別生氣了。”
溫和的笑從男人的眉梢眼角溢出來,溫悅側頭,四目相視,她就瞪了他一眼,“你生的好兒子!”
顧遇嘴角又是一抽,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要死要活的,非要把這孩子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