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運空運爲主的今天，碼頭的吞吐量一降再降，但就算如此，規模依舊非常龐大。
其中又分爲兩個區域，一部分是以煤炭和建材爲主，另一部分則是生活用品。
每到夜幕降臨之時，碼頭上便喧囂無比，長長的機械臂外加喊着號子的搬運工人好不熱鬧。
不過江中市因爲距離海江市不遠，所以別山碼頭裏有很多走私貨物，以電子產品爲主。
這種情況屢禁不止，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龐大的黑市交易市場。
砂石屬於基礎建材的範疇，通過水路進到別山碼頭，肯定是海沙無疑了。
張承武在威哥的指揮下，隨着長長的車隊進了裝填區。
車剛停穩，威哥便跳了下去，與碼頭管理人員交涉一番，然後兩人便指揮工人裝填起來。
張承武見狀，也跟着下了車，掏出根菸點燃，若無其事的四處晃悠。
這裏遍地都是煤炭的粉塵以及細沙，就連樹葉都被染成了深黑色，不時駛過一輛後八輪大貨車，揚起的黑煙遮天蔽日。
他叼着煙，晃晃悠悠的來到碼頭邊，就見江邊停着七八條平底船，喫水線很深，敞開的斗子裏全是深褐色的沙子。
他清楚，那絕對是海沙，因爲河沙是金黃色的，唯有海沙纔是這種溼漉漉的深褐色。
看到這裏，他既激動，又憤怒。
激動是因爲自己終於尋找到證據了，而憤怒則是他不敢相信，孫連城那貨真敢用海沙代替河沙建樓。
正瞧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的就想反擊，但轉念一想，立馬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耳邊也傳來了威哥爽朗的笑聲：“兄弟，看啥呢，都傻了！”
“呵呵。”張承武傻笑道：“威哥，那不是海沙麼？怎麼量這麼大？哪個企業要做這麼多玻璃啊？”
海沙的用途一般在玻璃製品，冶金，化工等行業上面，就算是用於建材方面，也是經過淡化處理的海沙。
一般用來製作人造大理石或者其他建材，江中雖然不靠海。
但卻距離海邊很近，所以周邊縣市有很多化工廠以及建材廠，近兩年爲了盤活經濟，發展金融以及服務業，市內已經嚴禁開設化工企業了。
威哥點燃一支香菸，滿臉不屑的道：“還能幹嘛，建房子撒。”
張承武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坦白，驚訝的道：“威哥，這些海沙看成色都是沒經過淡化處理的，怎麼能用來建樓？國家允許麼？”
“我去！”威哥像看傻子般的看着張承武：“不允許又能咋樣，吸血的資本家啥事幹不出來？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懂行啊！”
張承武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往回找補：“威哥您就別笑話我了，我就是喜歡看新聞，前段時間海江市不是有一條消息，說是海沙樓質量不過關倒了還死了不少人啊。”
聽見這話，威哥的神情有些落寞，他點點頭道：“是啊，我就是海江人，媽的，這羣資本家要錢不要命，淨幹這些喪良心的事！”
張承武見對方感觸頗深，也想進一步的探探口風，於是話鋒一轉道：“威哥，我跟您投緣，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啥話，兄弟你說就是，磨磨唧唧的幹嘛！”
“呃，咱們的路線不就是去江漢開發區的一個建築工地麼？這算不算是助紂爲虐啊？”
威哥一愣，隨即苦笑連連道：“兄弟你覺悟高啊，不過咱們就是一羣小嘍囉，混口飯喫而已，咱們不幹，多的是人幹，行了行了，看在錢的份上今晚多跑兩趟，上面人的事咱們管得着麼！”
這時候渣土車也裝填完畢了，威哥上前指揮，一輛輛超重的渣土車往碼頭外駛去。
張承武看得真切，見前面幾輛車的輪胎恨不得陷進土地裏了，心中更是驚訝不已，這尼瑪根本就不是紅姐說的那樣啊。
還什麼二十六方的車最多裝載到四十方，憑他的經驗來看，前面幾輛車起碼裝了七十方的貨物。
也就是說整整超重了三倍左右，萬一在路上出事，別說司機了，估計連渣都剩不下什麼。
正想着，威哥已經在車邊催了，張承武不敢怠慢，連忙飛奔過去鑽進駕駛室。
剛發動汽車，他就覺得不妥了，沉悶的發動機竟然哼哼起來，掛擋一腳油門下去，更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副駕上的威哥笑道：“兄弟，油門加重點，咱們可是滿載狀態。”
“威哥，我油門都快踩到油箱裏了啊！”張承武話音剛落，這輛渣土車便緩緩動了起來。
威哥咧嘴一笑，掏出根菸拋過來：“踩到底！腳不要動，等跑起來了再松！”
張承武現在算是徹底明白爲什麼渣土車出車禍一般都是車毀人亡的下場了。
特別是這種超載了的，光是啓動就得加重油。
等他媽車子跑起來了，那慣性還能是一般的大麼？萬一出點意外情況，別說剎車了，就是把坦克擋在車頭前也頂不住。
就這樣，張承武戰戰兢兢的駕駛着這輛嚴重超載的渣土車上了國道。
他不敢開的太快，以40邁的速度行駛着，國道年久失修，坑坑窪窪，車內兩人彷彿在坐碰碰車一般。
威哥早已習慣了這種情況，隨着車身有節奏的晃動着，嘴裏的菸灰都沒掉。
張承武則難受至極，一方面要使勁兒的掰着方向盤，另一方面又得警惕的看着道路前方路面情況，生怕會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或者小動物。
一個小時後，車隊終於有驚無險的進入了市區，此刻已經是深夜九點。
江漢開發區內空無一人，昏黃路燈下是一排排綠油油的行道樹。
不一會兒，車隊就到了綠色新洲項目部附近，門口依然守着大羣保安，三三兩兩的站在馬路邊抽菸打屁。
見車隊駛來，連忙打開大門，一輛輛渣土車駛進工地。
停下車，威哥率先跳了下去，與一個領頭模樣的人交涉着。
張承武則是趁機繞到渣土車後方，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封口袋取海沙樣本。
剛取完，威哥就帶着箇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小張，叫黃經理。”威哥大大咧咧的說着。
張承武連忙點頭哈腰，熱情的打着招呼。
那個黃經理卻只是淡淡的點點頭，衝着身後工人們做了個卸車的手勢，然後就見一羣破衣爛衫的工人圍攏上來，熟練地操作着渣土車的氣壓翻鬥。
黃經理伸手抓了把沙子，開口笑道：“不錯，阿威啊，今天一趟就行了，明天你們等通知吧！”
“啥？”威哥聽見這話，立刻就炸了，操着一口濃烈的海江話問道：“黃經理，咋一趟就行了？今天我可是出動了十五臺車子啊，就拉這麼一趟活兒，連油錢都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