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天新洲的南灣看守所前,一輛掛着分局牌照的警用昌河面包車從江堤之上一路行駛過來,停在了看守所的小鐵門前。
“嘩啦”一陣車門響,從裏面鑽出來兩名穿着天藍色制服的民警,一左一右繞到車後,將曹猛從鐵柵欄中放了出來。
原地戴好手銬,這才領着他走到大鐵門前。
剛靠近,門樓上巡邏的武警戰士便厲聲質問道:“什麼人?”
其中一位民警趕忙通報,說是分局刑大押送犯人的車輛,武警這才抱着95式自動步槍離開。
曹猛一個平頭老百姓,哪裏經歷過這等嚴肅場面啊。
頓時被嚇得兩股顫顫,停步不前,渾身上下都在哆嗦。
在他眼裏黑色大鐵門此刻猶如猛獸的血盆大口,就等着他進去被一口吞下呢。
兩名警察見犯人如此不配合,哪會和顏悅色,一踢他腿彎處,怒道:“利索點,大晚上趕着下班呢,你站前面的圓圈裏喊報告!”
說着,指着小鐵門前一個用紅色油漆畫的大圈。
曹猛喫疼不已,根本不敢還口,哆哆嗦嗦上前喊了聲報告。
只聽“哐當”一聲響,小鐵門從裏面打開,一個戴着大檐帽的看守所民警走了出來。
招呼分局的同僚前去辦手續,整個過程持續了五分鐘左右,然後才把曹猛推搡進去。
流程還是老三樣,曹猛與張承武當初的待遇一般無二。
脫光光,剪衣服褲子上的金屬物件,然後掏\肛,量身高體重,順便照大頭像。
這番流程又去了十來分鐘,然後才進行交接手續。
在夜間九點整時,曹猛終於成功進入威名赫赫的南灣看守所內部。
“接待”他的幹部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但肩膀上卻扛着一槓三的標誌。
聽他說是三監區的管教幹部,姓柯,以後喊他柯頭就成。
曹猛哪敢不從,老老實實走在對方前面,打着赤腳往裏淌,隨着一道道鐵門開啓,一道道鐵門關閉,他的心也隨之沉落谷底。
終於,走了約莫兩分鐘,腳板已經凍麻的老曹被帶到了三監區最裏面的一間牢房外。
鐵欄杆上面寫着個數字十三,不是很吉利的樣子。
柯幹部瞧了瞧裏面的景象,冷笑一聲打開鐵門,將他無情的推了進去。
曹猛就覺得一股寒風從正面襲來,吹的他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因爲一路走來,別的囚室全都燈火通明。
而這間卻昏暗無比,牆壁之上的日光燈彷彿沒亮度一般,甚至還不間斷的一眨一眨,整體氣氛絕對堪比恐怖片。
把這個四十多,直奔五十的中年人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他是常年混跡在社會底層的盲流,對於看守所這個地方略有耳聞。
什麼走過場、拿大頂、當水板這些黑話也聽過,所以對於看守所始終保持着敬而遠之的態度。
以往在小區當保安隊長時也不是沒人誘惑他,就好比小區旁那幫收廢品的老闆。
總是在牌桌上旁敲側擊讓他搞些廢銅爛鐵或者折舊的設施過去賣,但他始終沒有逾越雷池一步。
忽然,身後傳來“嘡啷”一聲巨響,嚇得他驚訝回望,就見送自己進來的柯頭一臉戲謔吩咐道:“索額圖,新來的,招呼一下!”
“是是是,鵬總您走好,保管讓他老老實實等待判決!”忽明忽暗的光線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小跑過來。
滿臉橫肉的他嘿嘿直笑,衝着柯幹部點頭哈腰,還掏出軟中華往對方手裏塞。
後者接過煙,也沒說什麼,揹負着雙手優哉遊哉走了。
曹猛一直站在旁邊默默瞧着,隨時做好雙手抱頭蹲地求饒的準備。
果不其然,那個叫索額圖的滿洲人見幹部走了,一張笑臉立刻變的冷峻嚴肅起來。
“叫什麼,幹啥的,犯了什麼事?給我蹲下回話!敢刺毛打不死你!”
說着,他身後冒出一排人來,個個面露猙獰窮兇極惡,不用看光聞味道就知道不是好人。
“是是...是,老大好!我叫曹猛,以前當保安的,案子是入室行兇,老大您想問什麼直接問,我一定老實交代,只求您高擡貴手別打我就成,我年紀大了,扛不住啊!”
曹猛配合無比,一隻手抱頭,一隻手提着褲頭,蹲在地上低眉順眼的回答着,明顯做好了被錘兩下的準備。
“你叫曹猛?”哪曉得牢頭聽見這個名字卻渾身一震,竟然出奇的沒有動手。
而是轉身進了風場,那副急切恭順的模樣,比剛纔見柯幹部時還要厲害三分。
沒多久對方就返了回來,此刻已經換上一臉熱情的笑容,衝那排虎視眈眈的犯人道:“行了行了,大家稍安勿躁,老曹是自己人,張哥關照的!”
聽到張哥的名頭,所有犯人都露出了崇敬的笑容。
事情轉變的太快,已經把曹猛搞懵逼了,傻愣愣的昂着頭瞧着大家,眼睛瞪得老大。
“老曹,你的事張哥跟我講了,沒問題,只要你在咱們十三號一天,就沒人敢欺負你!”索額圖哈哈大笑,親自上前攙扶起曹猛,還掏出軟中華甩了一根過去。
後者一臉茫然的接過煙,開口問道:“大大,大哥,哪個張哥啊?”
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保安,在生存線上掙扎多年,一沒關係,二沒人脈,平日裏喫喫喝喝的酒肉朋友倒有許多。
但這些人絕對是見風使舵的能手,現在出了事,一個個避之不及跑的比兔子還快,此時居然有人將招呼打到看守所來了,簡直就是千古奇譚。
聽見這話,索額圖露出一臉崇敬的神色,拉着曹猛的手微笑道:“還有哪個張哥,我以前的獄友,張承武!”
說到“獄友”二字時,對方特意加重了發音,似乎並不覺得恥辱,反而成爲了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張承武?張承武?”
曹猛喃喃唸叨着,突然眼眶就溼潤了,四十多的大老爺們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將招呼打到看守所裏照顧自己的人居然是張承武,這個他一直想對付的傢伙。
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覺得悔不當初,就算自己死一百次也難以報答對方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