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月集 >第131章 131.夕山見月清(三)
    池鳶放下竹笛,擡眼朝坐於花廳正中的流光君望去,恰巧見他轉身看來,黛眉如遠山,眸光清淺,好似一潭水中明月,透亮純淨惹人心絃。池鳶匆忙別開眼,去瞧依在門廊邊驚魂不定的季老,一曲離魂魔音勾魂攝魄,季老入了迷障,可他卻未入,究其緣由,無非只有兩種原因,要麼他身上有辟邪寶物,要麼他定力過人不受其擾。

    “姑娘……你……咳咳咳……”季老歇了好一會才喘上一口氣,他扶着門柱一路走到案邊坐下,慌忙倒了一杯茶急急飲下,隨後才道:“離魂之曲,當真惑人,若非姑娘及時停手,老夫怕是……要被鬼魅勾去了魂魄……”

    流光君脣角上挑,悠然道:“本君聽聞季老先生曾在洛陽與彥公子比過琴技?”

    季老扯着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神色一陣悵然:“是,正如流光君所言,老夫的確與彥公子比過琴技,遙想當年老夫相中了彥公子的樂道才華,想收他做關門弟子,在被他一口回絕之後,因放不下臉面才和他立下賭約比試琴技……”一說到此,季老陡然止言長嘆一口氣,事關名節,經年之後雖是淡忘但也任然難以開口。

    流光君微微莞爾,垂首飲茶,衣衫下展開的寬袖中有一隻白羽孔雀翩翩振翅,映着竹簾縫隙投射進來的日光,閃動着珠玉一般的光輝。“此事結果,本君也都知曉,季老無需傷懷,本君之所以復提此事,是想確認,當年彥公子與你比琴之時,採用的曲譜可是離魂?”流光君說到此,眸光一轉突然朝池鳶望來,在南潯的時候,池鳶和彥公子之間匪淺的關係可是鬧得人盡皆知。

    池鳶心中驚異,思忖道,秋玉彥彈過離魂?也對,離魂一曲本就是從他收藏的古譜殘卷中看到學來的,他會這一曲也在情理之中,記得初見之時池鳶知道他喜歡音律,也曾聽聞別人誇讚過他的琴技,但她從來就沒見過他彈琴,而她呢,從來不過問……也不關心,如今想來,她自己對秋玉彥這個人或許從來就不曾瞭解過,亦或是她從來就不在乎?

    季老喫驚道:“對,對,當年彥公子選用玉琴所奏的曲目正是離魂,記得那時老夫與彥公子是選在一艘畫舫上論琴,閒雜旁人皆在岸邊圍聚,其距甚遠,是聽不清琴曲旋律的,更何況,此曲乃密藏孤品,知情之人少之又少,卻不知流光君……你爲何會知道?”

    流光君眸光落在池鳶身上,見她臨欄相依面有憂思,靜看了幾眼之後溫言回道:“本君當日便在凌波湖上泛舟,恰巧路過畫舫,有幸聽到了這首絕曲。”

    季老恍然大悟,捋着鬍子不斷點頭:“原來是這樣……”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其實,當日彥公子所奏的離魂之曲,與這位姑娘相比,相去甚遠……”“哦?有何不同?”季老拈着長長的白鬚,眉頭深鎖:“此曲,按樂道造詣和悟性可分爲兩種境界,老夫活了這麼久,也只聽了兩回,一回乃是彥公子憑藉對音律得天獨厚的造詣所彈奏出來的離魂意境,老夫將這一種分爲淺層迷域,只能迷亂心智片刻,音斷即醒,二回乃是這位姑娘憑藉極高的悟性所吹奏出來的離魂意境,老夫覺得這般意境猶如深淵寒潭,只能不斷下墜深陷,難以回頭,更難以自拔,剛纔,若不是這位姑娘及時停手,老夫怕是真要被幻境中的惡鬼給拖到黃泉裏去了。”

    池鳶聽完季老這一番話,猝然起身從檐下走回,雖不曾聽聞秋玉彥所奏的離魂,但這季老分析得也不無道理,凡人若想復現離魂其一意境,非具極高天賦造詣不可,不過,也只能點到爲止了,此曲半靈,尋常器樂難以承載其中怨氣,若強行奏鳴恐會反噬,如此禁曲,大概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逐漸失傳的吧。

    季老見池鳶進來,起身給她行了一個大禮,“恕老夫怠慢,竟是不知姑娘有如此本事,姑娘……額,對,對,是池鳶姑娘,還請受老夫一拜。”

    池鳶擡手止了季老躬身的動作,這老頭瞧着年近古稀高齡,如此大禮她可受之不起。“先生不必行此大禮,池鳶受之有愧……”

    季老直起身呵呵笑道:“誒~姑娘過謙了,老夫執掌太音閣幾十年,除了彥公子之外,未逢敵手,像姑娘你這樣的,能將離魂禁曲復現得如此完美的,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呀,如此大才當得老夫以禮相待,池鳶姑娘,別站着啊,來坐,坐!”

    池鳶拗不過季老熱情相邀,半是遷就半是好笑的坐了下來,但這一次她坐的位置稍離流光君遠了一些,而流光君似有察覺,待她落座之後,轉身含笑望來,只是那笑容冷得讓人受不了。

    池鳶轉頭睨了流光君一眼,回頭與季老道:“先生有所不知,離魂之曲,已是非同尋常,若以凡品樂器奏鳴,自然落於下乘,半靈之曲當得以靈器相佐,再且,此曲怨氣橫生,凡夫俗子還是不要隨意嘗試爲好。”

    “半靈之曲?凡夫俗子?姑娘說的話甚是難懂……老夫怎麼感覺,越聽越糊塗了呢?”

    池鳶撫弄着袖中的竹笛,笑着回道:“不明白纔好呢,等先生明白了其意,若無自保能力,容易招來災禍,還有……我之所以道受之有愧,其實離魂之曲並未真正被我復原全貌,我的道行有限,所展現出來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罷,樂之一道,可通神靈,先生如此造詣,繼續潛心研究,池鳶相信,你定會譜出一首像離魂這樣的絕曲流傳世間,千年不朽。”

    池鳶一番話直把季老說愣了,他迷瞪地看着池鳶,好半晌才得以回神,等他清醒後,卻見流光君和池鳶已經起身準備告辭了,季老忙追上去喊住他們:“兩位且慢!流光君,池鳶姑娘,老夫守閣幾十年,直到今日纔等來這破關之人,依照規矩,你們可選一物作爲闖閣彩頭。”

    流光君回身看向池鳶:“既是池姑娘贏的,當由姑娘你來選。”池鳶對這些凡物不感興趣,但難得見流光君如此客氣,心中想了想,指着季老案上的琴道:“那便選它好了,先生,你不會不願吧?”流光君目光一動,她怎麼選了九霄環佩……

    季老豈會不願,他拈着白鬚笑了笑,就捧起玉琴親手送到池鳶手中:“姑娘大才,贈與姑娘,合情合理。”池鳶接過玉琴,微微俯首道謝,便與流光君告辭離去。

    纔出了太音閣,池鳶就將手裏的玉琴遞到流光君懷裏,“喏,你誆騙我來此的目的,可是爲了此物?”流光君接過玉琴,脣角笑意顯現:“還是讓池姑娘猜出來了。”池鳶挑眉冷臉:“那,若是方纔我不選這把琴呢?”流光君聞言轉過身,眸光清盈的望着池鳶:“你不會,因爲本君料到你會選九霄環佩。”池鳶臉一黑,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直接越過流光君一個人先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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