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月集 >第190章 190.驚濤卷雪(六)
    雨後烏雲漸散,竹林一片幽靜,琅琊斜坐在院前的石墩上閒聽飛鳥鳴啼,林外不遠處駐立着成排的護衛,他們筆直站立目不斜視,猶如一座座雕塑,帽檐肩頭覆蓋了一層竹葉,安靜得彷彿與周遭的環境融爲了一體。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這份閒靜,嘚嘚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其後緩緩跟來兩頂小轎,呼喝聲中,轎子停在了竹林外,王安與齊嶼再次登門造訪。

    王安見琅琊當真守信在門外等他,心中也是意外,上前客氣施禮道:“久等了琅琊公子,我們這便進去吧?”

    “那是自然,王公子請。”琅琊懶洋洋的打了哈欠,起身就要帶路,行至石階前,見齊嶼也跟着,回頭笑了笑算是默許了,之前薄薰那般爲難其實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既然齊嶼想幫王安出謀劃策,那便由着他去,雖然這兩人合作起來的確有些棘手,但自己在此,量他們如何行事也掀不起什麼太大的風浪。

    隨着兩扇褐紅色大門被推開,一樹開得正好的杏花便直直撞入眼簾,王安邁過石階,擡頭尋看院內之景,藤枝縱橫的巨大榕樹旁,有着一座古樸的六角亭,亭內石桌邊坐有兩人,一灰一綠,正是池鳶和薄薰。

    琅琊步履輕快,幾步就將王安等人撇在身後,亭中石桌旁只有四個位置,池鳶和薄薰各佔一個,琅琊便搶先佔去了池鳶左側的位置,餘下的位置,便由那兩人去抉擇吧。

    “好一處清幽雅緻的小院,嗯……真是滿堂杏花飄香,池姑娘,你日日待在這仙境裏,卻將我等拒之門外,不讓同賞這滿院含苞待放的春色。”王安入院之後,閒庭信步,慢慢觀賞着池鳶住的院子,興起之時還拈起一枝杏花聞了聞,作出一副陶醉不能自得的模樣。

    忍不得王安那惺惺作態的模樣,池鳶立即出言譏諷:“你一介俗人居然也懂得觀景?人間四季,千花萬樹,這其中蘊藏的奧義你怎會明白?”

    “誒~非也非也,我等雖爲俗人,但也知春華秋實之美。”王安急走幾步登上亭前石階,落座在池鳶正對面,接着道:“但我更懂如何欣賞這春景,以及眼前這春色,箇中滋味不可與外人道也。”話至末尾,他眉眼上挑,飽含深意的朝池鳶眨了眨眼。

    在那瞬間,琅琊突然出扇在桌前晃了幾晃,半邊衣袖將王安遮得嚴嚴實實,“這院裏的花開得好了,難免會遭來一些狂蜂浪蝶的覬覦,你們別管我,我只是幫池鳶驅走那不長眼的馬蜂,你們繼續,繼續啊……”

    “安兄說的好,這無邊春色,若遇不到懂得欣賞憐惜她的人,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芳華盛放的時刻,先人有言,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美景與美人一樣,錯過了便難再得,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時機纔對。”齊嶼緩步踏入亭間,四顧看了看,尋檐下欄杆斜倚而靠。

    “還是嶼兄懂我心意。”王安回頭與齊嶼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笑而不語。

    池鳶聞言嗤笑一聲,見兩人目光同時看來,不屑道:“此乃螻蟻之見,花開花謝循環往復,如天地之道,此消彼長,綿延不絕,有何惋惜之處?凡人之所以會傷春悲秋,只因短短數載壽命所限,無奈之下發出的感嘆之言,有何說道之處?”

    齊嶼啞然失言,王安則怔愣的傻看着池鳶,當她說出那段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格外冰冷,就如同寺廟中供奉的神祇,高貴神祕不可褻瀆,這種距離感猶如雲泥之別,讓他刻在骨子裏的世家傲氣蕩然無存。

    見王安二人傻愣着不說話,薄薰藉機挖苦道:“瞧瞧我家主人這覺悟,怎麼樣,無話可說了吧?哼,我們纔不屑與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共論雅俗呢,就你們心底的那點齷齪想法,以爲誰看不出來似的,還非得添些風雅之詞作以掩飾,再如何掩飾,也掩飾不了你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噁心臭味!”

    王安當真垂首聞了聞自己衣袖,回頭與齊嶼道:“嶼兄,我身上還有臭味嗎?剛纔沐浴我可是從頭到腳讓婢子們仔仔細細的搓洗了三遍。”

    齊嶼轉頭看向薄薰,興致勃勃道:“我想薄薰姑娘所指的臭味,此非彼意,不知我說的可對?”

    薄薰回瞪着齊嶼:“原來你自己也清楚啊,那我便不明說了,與你相比,王安卻顯得有些蠢了。”

    齊嶼聞言撫掌大樂:“哈哈哈,薄薰姑娘可真有意思,頗合我心意。”

    “薄薰姑娘,你……”王安將欲反駁,卻瞥見池鳶脣角綻開的笑容,他頓時將話壓下,擡首看着池鳶,醞釀着接下來要說的話。

    “本姑娘自然有意思,不過你們倆更有意思,今日兩位登門造訪,求見主人,有何要事嗎?”

    王安輕咳一聲,展開袖擺端正了坐姿,隨後頗爲正式的向池鳶拱手行禮:“池姑娘,實在抱歉,我無意派人取你性命,我已經重罰了楚鴻,若你還覺不夠,我下次就將他帶來,當面與你賠罪。”

    “原來你還知道道歉啊,我還以爲你不知道歉二字如何寫呢?”薄薰隨口冷嘲一句,順勢提壺給池鳶添了添茶水。琅琊低笑一聲,說起來薄薰也是昨日才學會寫認道歉二字,沒想到這麼快就會活學活用藉此諷人了。

    王安沒理會薄薰,只看着池鳶道:“我沒在信中寫下致歉之言,絕無推脫遮掩之意,我只是想當面與你道歉,如此纔可表心誠,池姑娘,還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琅琊持扇掩笑,忍不住感嘆道:“原來良苦用心還能這麼用啊,真是領教了這位兄臺的高招,信中不言,卻要當面致歉,若你將整個姑蘇城翻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池鳶,是不是這心誠的道歉之意就永遠也不能表述?”

    王安皺眉看向琅琊,目光陰冷,略有警告意味。他與池鳶說話,而薄薰和琅琊二人總是不合時宜的插話,不是挖苦就是嘲笑,讓他不勝其煩,再好的忍耐心也抵不住這般戲弄。

    琅琊擺着一個無辜的笑臉正對着王安,似在問我說的話有錯嗎?

    兩人視線交鋒之際,池鳶終於開了金口:“琅琊所言正是我想說的話,王安,你派人圍堵我,派人抓我,還在暗中佈防冷箭,欲給我一個意外之喜,這些便是你所謂的良苦用心?簡直可笑至極!”

    “我……”王安欲要辯駁,卻無話可說,他看着池鳶冷漠的眼神,緊抿的脣角忽而揚起:“好,既是將話都說開了,那我也不繼續藏着掩着了,池姑娘,你的傷應該還沒好吧,那是不是代表我現在抓你更容易了?”

    齊嶼站起身擊掌大笑道:“哈哈哈,安兄,你這手段不錯呀,剛柔並濟,軟的不行便來硬的,本來還想跟來幫你出謀劃策,現在看來倒顯得我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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