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離開故國,來到大魏,算來不覺已經數年了。
大魏的西南長城、新城太守、平陽亭侯孟達,此刻正把玩着自己的建武將軍印。
他一時不禁有些恍惚。
五年前,他還身在漢營的時候,爲了守住尚未依附於大漢的上庸,沒有對兵敗麥城的關雲長給予援助。結果因此遭到故主劉備的記恨,自己只能離開大漢,來到大魏。
四年前,自己以大魏建武將軍的身份,與新結交的好友,夏侯尚,一同攻破了劉封把守的上庸、西城、房陵。算是徹底與劉玄德決裂了。
沒來由的,他想起了伯仁對自己說的話:
“子度,人生而居天地之間,如飛鳥居於枯枝,一切總是變化無常,希望你可以看得開。”
即便自己再怎麼對曾經匡扶漢室的一腔熱血感到慚愧,再怎麼對劉玄德感到慚愧,自己也只能寬心了。
更何況,自己又有什麼不能寬心的。
原本以爲自己會遭到魏君猜忌,可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一躍成爲了大魏的西南屏障,封疆大吏。
只不過,一旦陛下離開了自己,伯仁也離開了自己,自己就真的成了無根浮萍了。
“都是浮雲啊……”
孟達不禁苦笑,嘴角漂亮的髭鬚也因此而顫抖。
陛下稱讚他有名將之器,樂毅之量。
只是,他感覺自己空有樂毅受燕王猜疑而離國的惶懼,卻絲毫沒有樂毅率五國兵伐齊的氣魄。
英雄氣短。
更何況,自己在更多人的眼中,只是一個叛主二臣,並不是什麼英雄。
這時,一名進入書房通稟情報的親兵,打斷了孟達的思緒。
“啓稟將軍,火龍門蜀虜,以夏侯公子爲質,已經安然通過豫州州界,此刻正往我新城郡界而來。”
孟達聽了“蜀虜”二字,不覺心頭一顫,他只是稍微一愣神,旋即馬上恢復了常態。
關於夏侯玄做人質一事,孟達倒是沒有多少意外,這一節在夏侯玄給自己的信中,都已經有所安排。
“安排人手,準備迎接。”
孟達似乎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才下了決定。他的長眉微微抖動,緩緩說道:
“安排弩手,埋伏在房陵山中。準備狙殺劉螭!”
“諾!”
那親兵領了將令,着手安排去了。
——
當毌丘儉聽到諸葛雀說要殺死他們一行人中的一人後,他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險惡用心。
從一開始,他們飲酒,喫蛇膽,都只是諸葛雀安排的惡作劇而已,一切並不是因爲上山入派的試探,而是惡意的玩笑。
諸葛雀從來都沒有相信他們,從一開始,諸葛雀就是想玩弄他們而已。
毌丘儉此刻不想,也不能再忍了。
他怒目看了看面容戲謔的諸葛雀,又看了看圍繞在四周的玄機弩手,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大魏兒郎,可殺不可辱!
“還不動手!”
幾乎就在一瞬之間,毌丘儉怒目而起,拔出長劍,早就受夠了的衛烈、高珣本就在等待反抗的命令,此刻毌丘儉一聲令下,他們登時拔劍而起,六名校事武藝高強,且早就在京城與江湖之間混跡多年,一看毌丘儉的反應,他們早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毌丘儉眼見着紅色弩箭紛紛射來,心中卻沒有因恐懼而退縮,反而是怯極生勇,只見他手中長劍紛絞,紅色弩箭雖然勢疾力猛,可三波箭雨下來,居然沒有能夠突破毌丘儉九人的防守。
一來是因爲毌丘儉劍法超羣,二來是有足足六名校事護住圈子,衛烈的武藝雖然比不得毌丘儉與六名校事,但他卻足以自保。
而高珣雖然武藝不精,但卻被八人圍在中心,因此也毫髮未損。
諸葛雀心中不禁對他對手的評價更高了一層。
早知道,自己就多在這涼亭周圍安排些弩手了。終究還是棋差一招啊。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自己可不能離開這裏,否則沒有人能夠留得住這羣人。
諸葛雀一聲令下,那些弩手攻勢變得更加猛烈迅疾了,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意亂射,而是排成如同軍旅陣法一般,三排輪流輪番射擊。
毌丘儉明白,諸葛雀用心險惡。
他這是想用箭雨來消耗他們九人的體力。
他們武功再好,一旦體力不支,無論如何是無法擋住這迅捷無比的箭矢的。
如今,只好與諸葛雀賭一把了。
而這場豪賭,賭的就是自己九人的體力與諸葛雀的玄機箭矢數量。
至於賭注,則是雙方的性命!
毌丘儉心中如同明鏡一般,如果諸葛雀真的武藝超羣,早就親自動手了,就算是試探自己一行人的實力深淺,一波箭雨也就足夠了。可是諸葛雀並沒有親自動手,反而讓手下加強攻勢,這足以證明諸葛雀武藝不及自己九人。
而一旦諸葛雀箭矢耗盡,他也就完蛋了。
相反,如果在諸葛雀箭矢用完之前,自己等人先體力不支了,那隨隨便便幾支箭矢就可以要了他們九人性命。
形勢,越來越危急了。
“哎呀!”
幾人之中,武藝相對最低的衛烈,早就有些喫不消了,而就在方纔,他手中劍勢一緩,臂膀上已然中箭,這紅色箭矢雖然無毒,但形制特異,因此射在身上,實在是痛徹心扉。
衛烈中箭,緊接着八人圍成的圈子就開了一個口,武藝不精的高珣立即沒有了肉盾。
“哎呀!疼死我了!狗賊!”
緊接着,高珣腿上便中了一箭。
他平日武藝粗疏,自然承受能力也不如衛烈,此刻驟然受傷,劇痛無比,竟然罕見的爆了粗口。
諸葛雀見對方一連兩人中箭,精神大振,急忙令手下無需加強攻勢,企圖一鼓而下。
他不知道的是,中箭的正好是毌丘儉等人需要分心去保護的,如今高珣坐倒在地,反而有利於毌丘儉等人的防守。
少了衛烈在外圈,雖然是少了一個人,不過毌丘儉與六名校事反而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間。
兩撥箭雨過後,眼看着箭矢就要用盡,諸葛雀見仍舊無功,心中焦急,急忙以袖中信號弩箭拋出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