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魏卿 >第七十章 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陛下,夜露深重,何不還舟?”

    正在凝神聽那童謠、神思縹緲的曹丕,被一聲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不知何時,那爲自己所熟悉的,原本雄渾沉穩的聲音,竟也變得如此滄桑了起來,曹丕心中不禁又驚又悲。

    他轉過身來,面對着那人,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那人。

    “仲達......”

    曹丕纔開了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司馬懿的眼神中,果然已經失去了一絲當年的熱情,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幾分哀傷,幾分滄桑,幾分漠然,以及一些,曹丕看不太透,看不太懂的顏色。

    司馬懿行了一番大禮,輕聲問皇帝道:

    “陛下,是有什麼話,要與微臣說嗎?”

    皇帝望着天上那顆明暗不定的紫微天垣,長嘆了一聲。這一嘆,好似裹挾着千年愁思一般,他仰望着星空,緩緩說道:

    “仲達,你知道嗎,羲伯【王象】他臨終前,和朕說了好多。只不過,他說的,大多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記得從前,朕還是魏王太子的時候,隨口許過一個願,說要將天下所有的典籍經書集爲一冊,以宏先人之言,他呢,他二話不說,就叫上了桓範桓元則、劉劭劉孔才、韋誕韋仲將、繆襲繆熙伯四人,不分晝夜,枕戈待旦,竟真將朕此願了了。整整四十部,八百萬言,不出十年而成,可謂壯矣!”

    望着情緒激動的皇帝,司馬懿就好似一口古井一般,波瀾不驚。

    曹丕望着滿天的星斗,繼續言道:

    “你知道嗎,他在臨終前,一直都在說,他和楊俊的往事......”曹丕言及此處,不再言語。過了良久,皇帝才稍稍恢復了平靜,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知道嗎,朕,真的好後悔......”

    皇帝的話,就好像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樹洞當中一般,不見了迴音。

    ————

    “哥啊,你終於來了,明明都已經了了差事,你偏偏又要北上,害得我與奉弟還有桓弟好等啊。”

    在長亭驛站足足等候了三日的夏侯獻,一見到堂兄歸來,便開始不住嘴的埋怨了起來。

    “這不是有些話,想與牽府君說麼。原本按照行程,兩日前我便可趕來,只是吳都督聽聞我要離開,非得設宴款待我,因此這才淹留了兩日。”

    夏侯玄一面拍着堂弟的肩膀,一面笑道:

    “我不是讓你與奉弟,還有山君一同在上黨城內等我嗎,爲何你卻在外城此處等了三日?”

    夏侯獻吐了吐舌頭,調皮的笑道:

    “還不是兄弟我擔心哥哥你的安危,這北境胡漢雜居,亂人橫行,你又是孤身一人,指不定會遇上什麼亂子,因此我與奉弟還有山君商議定了,我早早來到此處等候,如果今日你還不來,那我們三人便日夜兼程北上去迎你。還好,哥哥今日來了,我們也就不必再操這閒心了。”

    夏侯玄聞言,暖暖一笑,從包袱中取出一隻小包,扔給了夏侯獻:

    “算你們還有點良心,喏,之前答應給你們的,幷州風味,風乾牛脯!”

    “哇!”

    夏侯獻一聽便興奮了起來,一改往日裏小大人的形象,他抱着那袋牛脯是又蹦又跳的,口裏面千恩萬謝個不停。要知道,以往跟着翁翁,或者父親去打仗行軍,艱苦乏糧之時,翁翁與父親非要與士卒同甘共苦,因此這牛肉脯,便成了自己這種將門之子最喜愛的童年回憶。

    而這天下的牛肉脯,又以幷州出產的最是有名。

    要知道,這幷州牛肉脯,向來名不虛傳。

    幷州多山地,耕地不比中原廣闊,因此可宰殺的死牛病牛數量較多,再者,幷州處於北境,多胡人牧牛,草料乾燥,故肉質比中原牛肉要鮮美許多。不僅如此,幷州盛產鮮美豆豉與酒醋,佐料最是美味,因此這幷州的牛脯才馳名中原。甚至江南江左,蜀中關中,都十分喜愛風乾過的幷州牛脯。

    看着興奮異常,食指大動的堂弟,夏侯玄忍俊不禁,揶揄的笑了笑:

    “看在你一直等我的份上准許你現在就喫一些,不過不要喫完了,記得給阿奉還有山君留些。”

    “曉得了……”

    夏侯玄話還沒有說完,夏侯獻的腮幫子便鼓了起來。

    ————

    剛剛到任不過數月的幽州刺史崔林,又開始整理起了回京的行禮安排起了回京的行程。

    由於此次收降東鮮卑素利等人,以及數萬鮮卑騎士民衆,立下了大功勞,因此朝廷那邊傳來了褒獎的詔書。

    不僅如此,監國平原王殿下特地請示了皇帝,升遷自己爲大鴻臚,掌管外交事宜。

    “崔使君……哦不,現在,該改口稱您爲大鴻臚了。”

    幽州別駕幫崔林收拾好了南下返京的行禮以及儀仗、衛隊之後,前來請崔林赴踐行宴:

    “大鴻臚,卑職已經準備好了酒宴,爲大鴻臚踐行慶賀,還請大鴻臚稍移玉趾,前往南郊長亭。”

    看着勤勤懇懇輔佐了自己數月、而今一臉諂媚之情的別駕,崔林自己心中,此刻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好,我知曉了。”

    崔林整了整衣襟,挎好了腰間的佩劍,挺身而起。他扶了扶躬身如弩的別駕:

    “這些時日,你,辛苦了。你記住,任上這些時日,我曾細細觀察過幽州衆僚屬,各地太守,唯王雄王渾父子二人,是日後棟樑,我走後,州中之事,如若有你解決不了的,你大可前去請教王雄。這個人你維好了,日後定然有報。”

    那別駕聽了崔林的肺腑之言,熱淚盈眶,咚的一聲重重跪拜在了崔林腳下:

    “使君之大恩,在下此生,沒齒難忘!”

    崔林點了點頭,佩戴好了腰間香囊,整了整頭上的進賢冠後,這才跨步走出了堂外。

    ————

    洛陽。東宮內堂。

    剛剛送走了前來筵講的平原王傅高堂隆之後,平原王曹叡立即又召來了曹爽,曹肇,以及文學何曾、新近依附自己的李豐李安國,還有畢軌、衛烈、高珣等人,開始着手商議近些時日發生的事情。

    曹叡端坐堂上,長眉微蹙,沉聲說道:

    “諸位,安排天子回京事宜。此事我已安排了尚書檯前去辦理。今日召喚諸位前來,是想與諸位,密議一件私事。”

    曹爽拱手起身答覆道:

    “主公何出此言,常言道,王者無私。殿下荷天下重任,殿下之事即是天下大事,有何麻煩,殿下只管直說,臣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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