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越過至高山脈的山峯,傾斜的投射在地面上時,就意味着新的一天開始。
麻雀在枝頭歌唱,小溪裏的魚順着水流徜徉,幾隻辛勤的蜜蜂正圍着一串喇叭花忙碌。
一隻黃鼠狼從藏身的樹洞裏鑽出來,它本來打算晚上出去抓老鼠,但因爲一些事情不敢出來,直到陽光灑向大地,確認安全以後,它才偷偷在灌木叢中穿梭。
而就在此時,一隻腳踩在黃鼠狼旁邊,它敏銳的感知沒有發現任何徵兆,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黃鼠狼嗖的一下壓低身體逃回樹洞去。
不過那隻腳的主人並沒有在意區區一隻黃鼠狼,他撥開灌木叢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着周圍。
“來斯那傢伙,該不會被幹掉了吧?”
“說不定我們能在附近找到他發臭的屍體。”
背後傳來的交談聲明顯帶着調侃的意思,事實上這幫人誰也不覺得來斯會死。
昨天聽完情報之後,有很多人都選擇退出這次委託,畢竟不是誰敢惹上教會的勢力,目前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不怕這個,以及自信不會被發現的類型。
他們幾乎是故意先妙婕公主一步,躲在關隘的旅館裏埋伏,不過沒想到目標出奇的警覺,居然沒有在旅店裏過夜,算是埋伏了個空。
這也不是大問題,像這種委託顯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只要能趕在妙婕公主回到首都之前幹掉她就行了,有很多的時間籌備。
不過埋伏在旅店之中的來斯覺得太溫吞,硬要一個人去追擊。
來斯比較衝動,但這個衝動其實也是自信的表現。
他精通毒藥、暗殺、無聲移動,並擁有堪比正宗法師的幻術手段,目標經常根本看不見他在哪就被幹掉了,即使是在同行眼裏,也是極爲難纏的無形之刃。
即使對方有最近名聲鵲起的除魔英雄保護,即使來斯被識破,至少逃走應該也不是問題。
此時背後跟來的人喊了句:
“發現目標的露營地了,就在不遠處的路旁,看起來他們走的很匆忙,痕跡都沒好好遮蓋一下。”
“在附近找找吧,看來來斯小看了佈雷沃的除魔英雄,沒準他正躲在附近的草堆裏瑟瑟發抖。”
這話引來衆人壓低的笑聲,倒是頗想看到來斯喫癟的樣子。
保護妙婕公主的護衛中肯定有個非常警覺的傢伙,衆人順着痕跡追來的時候,其實走的是另一條大路,要不是不經意間發現了半個離開大路往森林來的腳印,他們很可能會被僞裝過的足跡湖弄過去。
畢竟那條大路上人來人往,足跡很模湖。
妙婕公主昨晚從大路轉向進入樹林,又從樹林來到這條小路上,這足以說明對方的小心謹慎。
但早上離開前居然連露營的痕跡都沒有遮蓋,晚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事情自然肯定是來斯。
衆人小心的散開,尋找着來斯的蹤跡。
沒多久,他們在附近的樹幹上發現了灼燒過的焦痕。
那是兩個成傾斜排列的圓孔,大概有手指粗細,樹皮和裏面的木質部分已經被燒成了灰黑色的焦炭,伸出手指摸了摸,這兩個洞根本摸不到底。
根據經驗判斷,這應該是灼熱射線造成的,他們甚至還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情況。
三發灼熱射線中的其中一條應該被來斯用他最喜歡的短劍擋住了,並閃過了另外兩條,所以纔在樹幹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不過話說回來,由於灼熱射線是接連射出三條射線,如果施法精度稍有偏差,另外兩條就會到處亂飛,遠不如第一條射線的命中精度高。
而樹幹上的兩發流彈痕跡,幾乎連在了一起,這肯定不是什麼菜鳥法師的傑作,施法者對自己法術的掌握極爲熟練。
妙婕公主的護衛中,只有一個法師,是誰做的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隨着灼熱射線的痕跡被發現,越來越多的殘留也被找到。
泥土被翻出來,像是被什麼旋轉的東西撕裂的地面,應該是銳牙迴旋。
靠近小溪的河灘上,鵝卵石留着錐形的放射性灼燒痕跡,除了燃燒之手外不做其他的考慮。
中心的石塊被吹飛,地面上留下標準的圓形爆炸坑,並且這個範圍高達直徑六米,一看就知道是火球術。
光是目前找到的這些痕跡,就證明昨晚在這肯定打的相當激烈,另外還有很多不會留下明顯痕跡的法術,戰鬥的烈度可能會更高。
從樹林過來,只有兩個腳印,看起來是一男一女,應該是妙婕公主和佈雷沃的除魔英雄。
畢竟來斯是不會留下腳印的。
但來斯在哪這個問題還真讓人迷惑,由於距離小溪太近,鵝卵石上留下的痕跡極爲稀少。
“你們快看樹冠下面!”
在小溪邊搜索來斯下落的所有人紛紛轉頭,然後他們看到在樹冠的陰影下,有個黑色的人形東西被掛在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惡寒籠罩了所有人,他們木然的前進幾步,看到了樹冠下面掛着的黑色人影。
是來斯,或者說曾經是來斯。
他被幾根藤蔓掛在樹冠上,但那並不起到支撐作用。
一大團褐色的樹枝從他驚恐長大的嘴裏穿出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血管暴突,仔細看的話,血管似乎轉化成了枝條。
這更像是來斯身體裏的器官和血液突然被‘樹木化’,直接把他這個人撐爆了,並與背後的樹木融爲一體。
“牙!他的牙怎麼都不見了!”
“蠢貨!重點是他的血,他的血爲什麼變成了黃色!”
來斯在死前顯然經過了嚴苛的拷問,他的牙齒都被拔光,指甲裏還殘留着被釘入的木釘,極度的驚恐讓他的舌頭只剩下一半還連着,眼球已經從眼眶裏掉出來。
“我、我不幹了!跟那種怪物爲敵有多少條命都不夠!”
幾個人立刻掉頭就跑,根本沒人阻止他們。
自從幹了殺手這行,大家都有不得好死的心理準備,也沒覺得自己能壽終正寢。
但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職業殺手,看到這一幕也覺得過於殘忍冷酷,來斯那桀驁不馴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迴盪,而僅僅過了一晚,他已經變成了這幅悽慘的狀態。
“不是單純的英雄麼……”
冒險者學校的學生,出現特別能打的那種並不奇怪,畢竟很多人都是帶藝投師,他們有的師出名門,進冒險者學校不過是爲了要執照而已。
所以一開始大家都以爲所謂除魔英雄,應該就是這種師出名門,但沒什麼冒險經驗,想要方便活動纔會去冒險者學校的傢伙。
正面戰鬥不行,可目標又不是他,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妙婕公主。即便再怎麼強大的法師也得喫飯睡覺,總有鬆懈的時候,只要抓住機會,幹掉妙婕公主這事就算完了。
但來斯的屍體讓他們改變了想法。
這筆錢,沒那麼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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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裴仁禮五人正步行走在小路上。
乍一看他們就像是普通的旅行者,但實際上他們擺出了隱隱將妙婕公主保護在中央的陣型,一方面儘量不引人注意,另一方面,萬一出現突發情況也能快速反應。
此時從前方樹林的拐角駛來馬車,它原本處於視野死角,當看到的時候已經距離很近了。
這讓他們很緊張,尤其是凱米爾和安娜,不僅靠妙婕更近一點,而且還把手放在了武器上。
而馬車車隊上的護衛看到他們緊張的表情和摸向武器的手,同樣也十分緊張,可能是把他們當成了剪徑的強盜。
雙方就互相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彼此,直到馬車車隊一點點走遠,雙方隔了快四五十米時才鬆了口氣。
那其實只是一支經過這裏的普通商隊而已。
“放鬆點啊,你們這麼緊張擺明了告訴別人心裏有鬼。”
裴仁禮看到隊友的表現非常無語,他打了個哈切,用法杖指指凱米爾的腰:
“另外你的平角褲露出來了。”
凱米爾老臉一紅,趕緊把褲子穿好解釋道:
“早上出發太急了,我沒時間整理。”
“冷靜一點,待會咱們進城以後記得表現得像一般冒險者小隊,弄的太緊張反而會讓人起疑,安娜你又同手同腳了。”
“啊?是嗎?”
“妙婕也是,不要總低頭看下面,地上撿不到錢。挺胸擡頭堂堂正正一點。”
妙婕哼了一聲作爲迴應,不過倒是沒像昨天那樣反駁。
“唯一放鬆的就只有珂賽特,但珂賽特你也太過於放鬆了。”
珂賽特還是和平時一樣,披頭散髮的頂着一對熊貓眼,一邊走一邊抱着手裏的稻草娃娃滴滴咕咕。
裴仁禮一把搶過珂賽特手裏的娃娃,法杖杖頭騰起一串火苗,眼看着就要把稻草娃娃燒掉。
“還給我!不要燒我的尼斯!我知道錯了!”
“你稍微有點緊張感好吧?”
順便一說,尼斯是稻草娃娃的名字,據說是珂賽特崇拜的魔人尼布魯恰恰的分身。
裴仁禮把娃娃丟回去,看着這幫要麼緊張到摳腳,要麼放鬆到完全不當一回事的傢伙,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隊伍,真不好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