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沉默點頭，哪怕是囡囡，也沒有反對葉天的話。
這樣的星空族，已經不再是她所說的那個文明且品德高貴的星空族，而是一羣瘋子，一羣惡魔！
想活下去，沒有錯。
但這樣黑暗的活下去，真的有必要嗎？
張云溪沉默不語，但目光中卻滿是複雜。
這樣的事情，實際上何止是星空族，其實在人類之中同樣存在。
在元宇宙初始時代，一羣頂級權貴、財閥和科學狂徒組成的聯盟，不滿足只在元宇宙世界裏獲得永生，開始了“再生計劃”技術研究，將自身的意識注入一具更年輕健康的軀體內，利用意識奪舍手段，活出第二世、第三世、第無數世！
那一切，與如今的星空族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正是他、林柒和李謙的攔阻，才挫敗了那些人的所作所爲，並將這一段黑暗內容所封鎖，不被世人所知。
甚至，張云溪一直懷疑，“再生計劃”並沒有完全被消滅，而是得到了延續，也許就躲在聯邦，或者是聯邦外的世界，甚至是神之使徒中，正在進行。
而今看到的這一切，讓張云溪不由有一種又回到了那個時代的感覺。
“星曆100902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1900次實驗日誌……”
“星曆100903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19001次實驗日誌……”
“星曆100912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192501次實驗日誌……”
……
而在這時，實驗日誌的內容不斷變幻。
十年時間，星空族又進行了無數次的實驗。
全息投影中，他們看到了一名又一名星空族慘死在了實驗之中。
有的人，在實驗中化作了血肉齏粉；有的人，在實驗之後，變成了植物人；也有的人，已經不再是人，而變成了如惡魔般的存在，除了殺戮和飲食之外，再無任何意識。
但更可怕的是，疫毒一直存在，並不因爲實驗體的改變而消失，它們就像是被寫進了星空族的基礎基因編碼中一樣，無論形態和意識發生怎樣的變化，都依舊存在，要將他們拖入死亡的泥沼。
而不斷失敗的實驗，也讓研究員軒幾乎變得完全瘋魔，實驗越來越癲狂，實驗的頻率越來越高。
老人、孩子、強者、弱者、男人、女人、死者，無論是怎樣的存在，都被他視作了實驗體，送入了玻璃培養皿中。
而在實驗的過程中，他們看到了過一名老者進入了實驗室，靜靜觀望着這一切。
按照囡囡的介紹，以及研究員軒的稱呼，他們知道了，這名老者便是激進派的領袖，研究員軒的父親——陌！
陌一直以來表現的都很沉默，進入實驗室後，都只是靜靜的看着一切的發生，離開時，會振臂高呼一聲：“勝利屬於激進派！”
陌在星空族激進派中的地位明顯很高，每次只要他振臂高呼，所有人臉上因實驗失敗而產生的頹色都會盡消，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戰意和希望之火，尤其是軒，看向陌的眼神，更如是在看向至高無上的神明，充滿了敬仰和嚮往。
“他畏懼了！”
而在這時，張云溪陡然道。
葉天等人聞聲，錯愕向張云溪望去。
“陌，是神明！但我感覺得到，他畏懼了！不斷的失敗，讓他覺得失去了希望！”張云溪緩緩一聲後，看向囡囡，道：“也許，這就是他之所以會選擇替代囡囡的母親，成爲實驗對象的原因。”
激進派的領袖畏懼了！
葉天等人愕然，但很快，他們覺得張云溪的說法並沒有錯。
若非恐懼，陌爲何會替代囡囡的母親，成爲實驗對象？
“不可能……他是激進派的領袖，我和母親見到他時，他都對實驗信心滿滿，怎麼可能會畏懼？”
囡囡篤定道。
“囡囡，雖然你已經很像很像人，但你終歸不是人，不夠了解人的心思。”張云溪輕笑一聲，微微頷首，道：“繼續吧，時間會證明我的話。”
囡囡點頭，繼續播放全息投影。
“星曆100913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210225次實驗日誌……”
“星曆100914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315201次實驗日誌……”
……
時間不斷推移，實驗室內出現的實驗對象數量越來越少，而且實驗室內的研究員們，看起來也越來越蒼老。
星空族對於生死所進行的實驗做了很多，甚至發掘出了利用時光手段，讓克隆對象瞬間成爲被克隆時刻模樣的能力。
可是，他們依舊沒有掌握消滅疫毒的辦法。
而在這時，又一次實驗日誌出現，但這實驗日誌的畫面，不再像往常那樣燈火通明，而是一片黑暗，軒靜靜坐在鏡頭前，面前放着一壺酒，喃喃出時間後，竟是再說不出一句話。
“父親退縮了！”
“他告訴我，實驗沒有成功的可能，這是上蒼，這是創世者對星空族的懲罰，無論我們做怎樣的嘗試，都改變不了星空族將要滅亡的現實！”
“他不再激進，他不再強硬，甚至，他在我面前哭了！激進派的領袖，落淚了！甚至，他還一邊哭，一邊告訴我，他想要解散激進者組織，讓我們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犧牲，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錯事，不要再讓同族蒙難，不要再做這種惡魔般的行徑！”
“他太脆弱，太愚蠢了，也太不相信我了！他是神明，是所有激進派的神明，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攔阻了他，我抽了他一耳光，希望能夠打醒他，可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反擊，沒有發怒，甚至還說打得好。”
“我受不了他的怯懦，我告訴他，我們沒有回頭路，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那就要走下去，要堅信自己會成功！”
“可是，他不知道，我其實也在畏懼，也在怯懦，我不是畏懼怯懦無法驅散疫毒，而是在畏懼，如果將真相告訴世人，那麼，那些人只怕會像瘋子一樣，把我們兩個投入玻璃培養皿中，讓我們去品嚐曾在他們親人身上所做的事情！我不想成爲實驗對象，我想要活下去，就算疫毒解決不了，我也想活到最後一刻，在享受中死去，在所有人的尊崇中，而不是在痛苦中隕亡！”
“對，我要活下去，我要在所有人的尊崇中活下去，誰都不能攔阻我，父親也不行！”
沉默良久後，軒抓起桌子上的瓶子猛地灌了一口，猩紅雙眸如兩團在黑夜中耀眼的火焰，一字一頓，道。
鏡頭下，他的面龐猙獰無比，五官扭曲，看起來已經不像是人，而像是一頭恐怖的惡魔猛獸。
所有人的目光悉數投注在了張云溪的身上，被他的觀察力所震撼。
“這不是判斷，而是我對人性的瞭解。你們活得時間太短了……”張云溪看着衆人的目光，搖了搖頭後，繼續道：“繼續吧。”
“星曆100923年，星空族歸墟實驗室研究員軒，第400000次實驗日誌……”
而在這時，全息投影再度變化，軒的面龐再度出現，但這一次，他的神情與昔日完全不同，又悲傷，更有濃烈的興奮，甚至，還有許多的恨意。
“實驗對象，陌！”
轟！
一聲落下，觀看全息投影的所有人神情立刻一凜，向囡囡望去。
他們知道，陌成爲實驗體的時候，就是囡囡和她母親前來歸墟實驗室的時間。
“陌，他竟然放過了月那個賤女人！他居然認爲，月要放棄抵抗，將星空族諸多傳承，將星空族締造的絢爛文化，交給一臺人工智能的想法是對的，竟然爲了不讓那個女人成爲實驗體，居然主動替她而犧牲！”
“這個蠢貨，這個瘋子！”與此同時，軒形容癲狂的喃喃數據後，咬牙切齒道：“將實驗體211985號送上實驗臺！”
【嗡……】
伴隨着氣動聲，玻璃培養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而之前不止一次出現在全息投影中的陌，此刻正靜靜躺在玻璃培養皿的營養液中，目光平靜且帶着悲憫，望着身前的軒。
“超高壓電流刺激！”
軒看着陌的眼神，猙獰咆哮一聲，旋即，迅速拍動按鈕。
剎那間，一道道幽藍色的電火花，帶着恐怖的能量，瞬間涌入陌的身體之中。
哪怕陌是神明，可在這樣的電擊下，全身上下依舊瞬間化作了一片焦炭。
只是，恐怖電流穿梭間，陌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看着玻璃培養皿外的軒，眼眸中有痛苦，但更多的，還是釋然與同情。
彷彿，此時此刻的他，正在嘲笑，並向軒報以同情。
“毒理實驗！”
那眼神，令軒憤怒到了極致，又一個按鈕重重拍下，一縷縷墨綠色的氣體迅速與營養液融合，沿着毛孔，進入了陌的軀骸！
不僅如此，在毒性氣體進入玻璃培養皿內那些營養液中的同時，軒又按下一個按鈕，目光猙獰且瘋狂道：“開啓疫病實驗，逐個加入疫毒成分，記錄每種病毒進入他身體後基本的生理特徵和精神特徵！”
一聲一句，刺耳尖利，不像是研究員對實驗的狂熱，也不像是孩子拿父親做實驗的悲憫和不安，而是猙獰。
因恐懼，而狠辣歹毒兇殘到無以復加地步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