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華族便有着文人相輕的傳統。有的讀書人,裝着諱莫高深的模樣,淡淡地評論別人一句,某某乃淺知厚談。那種自帶的酸腐味兒,隔着牆都能飄到鼻孔裏。
而一個百戰老兵,則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鎮住場子,令人心生膽怯。
在美濟鎮西頭的鄭屠夫,揹着手往豬圈的圍欄附近一溜達,鬧哄哄的整個豬場頓時鴉雀無聲。
拿小蟒熊跟肉豬相比,委實太過於對不住它。但是作爲更有靈性的山林之子,小蟒熊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司文君濃濃的殺意呢?
它的四肢緊緊地勾着揹簍的藤條,在空隙裏徒勞地晃着小短爪,吧嗒着小嘴,卻再也沒有力氣叫出聲來,只能絕望地看向吳陌,被動地漸行漸遠。
帶着黑框的小眼被霧氣所縈繞,最後化爲眼角的兩點淚光,在微弱火苗的搖曳下,晃出了晶瑩透亮的線條。
這一切盡收在吳陌的眼底,撩撥着他那顆脆弱的小心靈,他搖着腦袋嘆了口氣,
“小弟弟,我也只是一尊泥菩薩,須救不得你。”
他不忍再看小蟒熊的可憐勁兒,轉過身去,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它的花紋,那時那裏的那一抹紅光。
被司文君開蒙後的吳陌斷定,那就是靈能!
人比人氣死個人,人比熊也氣死個人。
吳陌百思不得其解,爲啥自己一感覺到靈能,就會喘不上來氣呢?看人家小熊,幾天不喫不喝也沒啥大礙,還能活蹦亂跳地跟自己交流。
噢,對了,交流!他和小蟒熊甚至能夠互相感知到對方的表達,沒有障礙。
我滴個天,這還是一頭野獸嗎?
“小傢伙的體內,怎麼會有靈能?難道蟒熊這個物種,跟靈植一樣,也有着固靈的本事嗎?或者說它們就是神話裏的那種妖怪!是不是修煉到最後,也能化成人形呢?”
怪不得能與自己交流,也怪不得還能追得靈者上天入地。
看着司司扳着俊俏的小臉,磨着牙發着狠的那個樣子,她倆一旦跑得不順,絕對會一刀將這個小傢伙劈成兩爿!
他想了一想,咬咬牙,又轉過身去,大聲招呼道,
“司司姐,等一下。”
“怎麼了?”
“把小熊留在我這裏吧,免得你們被蟒熊緊緊地咬住。”
吳陌笑了笑,微揚的臉龐上流光閃動,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哪有隻讓你倆去賣命的道理。我躲在這裏,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找點事兒乾乾。”
“你放心,等你們回來了,我和它一定都會活得好好的。”
就算科特人再怎麼退化,吳陌也明白,氣勢洶洶的蟒熊,只能欺負欺負自己這種單個的小蝦米。如果它們真敢賴在美濟周圍不散的話,絕對會被人類暴錘一通。一個弄得不好,讓蟒熊亡族滅種,對人類來說,也不是個多難的事兒。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一點也沒錯,這種事歷史上真的發生過,蟒熊曾經非常接近於被人類滅絕的下場。
吳陌的表態,讓司文君很是意動。
她雖然沒有上帝視角,不知道整個蟒熊族羣幾乎是傾巢而出。但是她能強烈地感覺到,眼前的這隻小熊,在蟒熊族羣中的地位肯定很高。
小熊現在是個燙手的山芋,如果吳陌不主動提出來,司文君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將它留給吳陌。不說別的,吳陌那種一捏就死的小體格,也無法讓司文君生出一點點如是考慮的念頭。
說實話,她沒有抱有任何僥倖,心知出了洞之後,很可能會遇到大羣的蟒熊。如果小熊在自己兩人手裏,蟒熊羣當然會眼紅眼綠地糾纏不休,她倆很難全身而退。
在科特這個末法之星上,蟒熊是唯一公開具有靈者實力的土著生物。它們沒有靈能,更沒有靈技,只有強硬的身軀和尖利的爪牙。
人類總想要搞清楚,它們究竟是怎樣煉成的這副軀殼,竟然可以和靈者打得有來有回。
在美濟鎮方向,每一個小隊的主要試煉科目,其核心就是圍繞着蟒熊進行的。每年都會有一個或幾個小隊,在蟒熊身上大敗虧輸。
除了十年前那次蟒熊攻城的意外,這麼多年來,既沒有死過人,也沒有死過熊。到了靈者這種境界,只要不是腦袋搬家,的確是想死都很難。
這隻幼體蟒熊的干係重大,不僅僅牽涉到小隊本身的試煉結果,而且還是帝國多家機構的上榜懸賞,尤以莉娜生物科技中心的獎勵最爲豐厚。
這家機構特地爲這次的科特星試煉,開出了一個讓莉娜小隊裏的每個人,都無法拒絕的價碼,即便是身出豪門的司家兄妹也毫不例外。
地主家也是要過日子的。
再說了,小熊畢竟是小隊絞盡腦計才逮着空子擒獲的,歷經千辛萬苦帶到這裏,如果就這麼一刀劈了,司文君當然心不甘情不願。
“你確定自己能行?”
司文君並沒有質疑吳陌的可信度,她只是懷疑吳陌是否有執行能力而已。
都說一起扛過槍的最是老鐵,這個結識不過一天的土民,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贏得了司文君和聶雲霏的信任。
吳陌把胸脯拍得噼啪山響,
“多的不敢說,躲個十天八天的絕對沒問題。”
他跳到洞穴石壁旁,抽出鐵釺重重地劃了一道十字痕跡,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了個箭頭,然後指着黑黝黝的洞穴深處,
“我會帶着它繼續往裏走,每隔一兩公里,我都會在這個位置做下這種記號。”
吳陌又比劃了一下,補充道,
“或者位置會更高一些。”
在這個修行的世界裏,只會裝逼的二愣子和腦殘們都是沒有活路的。每一個能夠抵達靈者境界的人,都不是昏聵無能之輩,相反的,他們幾乎個個都是善謀能斷且從善如流的高手。
能夠到外星參與試煉的年青俊傑們,更加是同輩靈者中的佼佼者。孩子們雖然自視甚高,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然而並不意味着狂妄自大。
司文君沒有跟聶雲霏商量,很快就下了決斷,
“好,你帶着它往裏再走些,等我們來找你。”
這次,是司文君和聶雲霏開着頂燈,目送着吳陌蹣跚的背影,他的手上拄着鐵釺,身上掛滿了雜七雜八的零碎,顯得異常臃腫而可笑。
只是兩人並沒有恥笑吳陌的狼狽,她倆一動不動地肅穆靜立,只盼着可以給吳陌的前行照得更久些。
他明明可以自己躲起來,不用揹負這種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