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清客 >第七十七章 仙姑何許人?
    這美貌小道姑沉吟了片刻,開口道:“道貫古今包宇宙——秀才對下聯來。”微微翹起下巴,很是驕傲。

    曾漁含笑道:“這上聯氣魄很大啊,是小仙姑自擬的嗎?”

    小道姑俏臉微微一紅,嗔道:“囉嗦什麼,對得出就趕緊對,別耽誤我扶乩請仙。”

    “這有何難。”曾漁對下聯道:“法遵自然馭人神。”

    一旁的老道士點頭道:“對得不錯,把自然的道號也嵌進去了。”

    道號自然的小道姑臉現紅暈,說道:“這個對子太容易,我另出一上聯你來對——瑞靄接瑤天,鬥轉星迴靈鶴降。”

    曾漁對道:“祥雲飄玉闕,燈熒燭晃彩雲飛。”

    小道姑說了聲:“進來”,轉身先進草房子去了。

    老道士陪着曾漁進到左邊那間草房子,房內除了兩個蒲團和一張小方桌外,別無他物,方桌上鋪着一張雪白的高麗紙,一個丁字形木架懸在小桌上,而丁字形木架則以一根麻繩繫着掛在屋樑上,木架垂直的那一端有個小孔,一支長鋒羊毫嵌在小孔中,只要扶住木架的兩端稍稍往下一按,羊毫筆尖就會觸及高麗紙,若有仙靈降臨,那筆就會自動在紙上答覆請仙求問者的問題,有時是一幅圖畫、有時是一首詩、有時則如白話對答、有時則一塌糊塗——

    老道士去隔壁取了一個蒲團來,三人圍着方桌三面跪坐在蒲團上,曾漁問:“還扶乩嗎?”

    小道姑自然輕“哼”一聲道:“還不都是因爲你,香都滅了,還扶什麼乩。”說着小嘴朝窗臺一呶。

    曾漁看到北窗下放着一個沖天耳三足爐,爐內三支香燒了一小半,現已齊齊熄滅,驚訝道:“小生不慎冒犯了一下,這香就滅了?”

    小道姑白眼道:“可不是。”想想又來氣,好不容易請到的呂仙,卻被這莽秀才衝散,以後想再請那就千難萬難了,這樣一想,小道姑的兩條柳眉又豎起來,想發作的樣子。

    曾漁心道:“這可奇了,我只在樹根下小解,怎會澆滅這裏請仙的香火?”看小道姑面色不善,便迂迴問道:“小仙姑怎知請來的就是純陽真人,這紙上沒字啊?”

    小道姑撩開桌帷,飛快地一聲取出一張紙來:“你來看。”

    曾漁看那張高麗紙滿紙雲煙,上面的字如蜘蛛文般扭曲古怪,但仔細辨認,還真是一首詩,詩云

    “朝遊北越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這是呂洞賓最出名的一首詩了,曾漁震驚道:“這是扶乩寫出來的?”

    小道姑道:“那是當然,難道是我自己寫出來的”

    曾漁很有好奇心,說道:“請再扶乩一次,讓小生親眼看看神仙寫詩。”

    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不動聲色,小道姑道:“還怎麼請,能詩的仙人只有呂仙,別的仙人會畫畫,你看得懂?”

    曾漁道:“畫個畫也行,讓小生瞻仰一下。”

    小道姑惱道:“你以爲請仙扶乩這麼輕易啊,先要齋戒三曰知道嗎,你齋戒了沒有,一嘴的酒氣,臭死了。”

    曾漁道:“小生喝的是龍虎山米酒,怎麼會臭。”

    小道姑道:“到你的肚子裏就臭了。”

    老道士擺手道:“不說扶乩的事了,你這秀才既然善能對對子,那就請爲大真人府擬一副華貴大氣的楹聯。”

    曾漁卻問:“這位小仙姑方纔說張真人遍請江西境內的才人高士來擬題楹聯,小生若要參與,也應該去大真人府啊——小仙姑莫撇嘴,小仙姑意思是說小生沒那資格是嗎,這龍虎山仙府也只以俗世官位功名來論資格、楹聯優劣倒在其次是嗎?小生既無資格,那又何必讓小生擬那楹聯?”

    那小道姑睜大眼睛道:“你這秀才還有點傲氣嘛,我實話與你說,你題的楹聯若實在佳妙,我出銀子買下,這楹聯就算是我題的,十兩銀子,怎麼樣?”

    十兩銀子是極豐厚的潤筆費了,請翰林寫一篇祝壽文也就這個價——

    曾漁問:“小仙姑也能參與後天的盛會嗎?”

    小道姑板着臉道:“這不關你事,我出銀子你題楹聯,明白爽快。”

    曾漁道:“我不要銀子,我想自己揚名,我這副楹聯一出,沒人比得了,小生有這樣的自信。”

    小道姑笑了起來,對那老道士:“元綱師兄你看看,這狂生還想揚名哪。”白了曾漁一眼道:“你連大門都進不去,若秀才都能參加的話,豈不把大真人府的門都擠塌了,嘻嘻。”

    小道姑自然十五、六歲,老道士元綱七、八十歲,二人竟然是師兄妹,這小道姑輩份這麼高,真是稀奇,曾漁道:“既然只論官位,那就算了,小生就把這一副絕世名聯埋於心底了。”雙膝離開蒲團站直身子拱手道:“小生告辭。”轉身便走。

    “哎哎哎——”

    小道姑趕忙起身招呼道:“等一下,你且把上聯說與我聽,若果真絕妙,後天我就讓人帶你進大真人府。”

    曾漁道:“不行,上下聯要一起寫出來才能體現妙處。”

    小道姑一跺腳,細腰一扭,噘嘴對老道士道:“元綱師兄你看這狂生——”

    老道士看着曾漁道:“還沒請教秀才姓名?何方人氏?”

    曾漁道:“回老法師的話,小生姓曾名漁字九鯉,廣信府永豐縣人氏。”

    老道士點點頭,說道:“大真人府可非比等閒去處,曾秀才切勿放肆。”

    曾漁道:“豈敢,因緣際會,恰有一絕妙楹聯要呈獻給張真人而已。”

    小道姑嚷道:“不行,楹聯要給我。”

    老道士摸着白鬍子,看看曾漁又看看那小道姑,不知爲何搖了搖頭,說道:“自然,後曰你就帶他進去。”

    小道姑自然道:“曾秀才,我帶你去,但你到時要當衆宣稱是我舉薦你來的。”

    曾漁點頭道:“這是當然,不過到時小生該怎麼稱呼小仙姑?”

    這小道姑遲疑了一下,說道:“算了,你還是宣稱是我元綱師兄舉薦的,就說至靈大法師元綱道長舉薦你來的——”

    老道士笑道:“何必費那麼多口舌,後曰就讓老道帶他進去就是。”

    小道姑喜道:“那好極了,多謝師兄。”

    老道士元綱對曾漁道:“後曰辰時三刻,你到大真人府大門前,老道領你進去參加楹聯會,若過了辰時三刻你不至,老道可不會等你。”

    曾漁還沒答話,那小道姑已然叮囑他道:“一定要來,人不能言而無信。”

    曾漁笑道:“是是,謹遵法旨。”

    老道士道:“曾秀才,去。”與小道姑自然一起送曾漁出了草房子,一老一少立在茅檐下看着曾漁出了小院。

    小道姑問:“師兄,這狂生是不是浮誇吹噓?”

    老道士道:“此子神完氣足、守靜存誠,應不是浮誇之徒。”

    小道姑臉露喜色道:“那好,只盼這秀才的楹聯把那些名士才子都比下去才妙。”

    曾漁覓路迴文昌殿,這大上清宮殿宇樓堂實在太多,轉了好一會纔回到文昌殿,侍香道人見曾漁回來了,笑道:“貴友還在酣睡,鼾聲還不小。”

    曾漁笑道:“想必文昌帝君正夢授他考題,他明年必中舉人,到時少不了還要來此進香還願——我去看看。”

    走到偏殿,聽得鼾聲高起低落,只見臨窗那張竹榻上,鄭軾袒胸高臥,很有點王羲之坦腹東牀的派頭,近前一看,睡相卻不大雅,還流口水哪,不知是不是夢到美酒美食了?

    這偏殿上有好幾張竹榻,都是供祈夢的士人用的,曾漁也在邊上一張竹榻躺下,不急着叫醒鄭軾,萬一鄭軾真的夢到文昌帝君正授題時被他叫醒,那豈不埋怨他,三癡兄有時還很迷信。

    等了大約一刻時,終於見鄭軾伸懶腰了,曾漁笑道:“三癡兄,黃粱飯熟矣,黃粱飯孰矣。”

    鄭軾欠身坐起,揉揉眼睛,對曾漁道:“什麼也沒夢到,睡得倒是香——九鯉你也來睡了,夢到什麼沒有?”

    曾漁道:“我夢到了,明年江西鄉試的七篇考題悉知,卻是不能告訴三癡兄,天機不可泄露嘛,說了考題就改了。”

    鄭軾哈哈大笑,起身道:“走,羽玄沒來尋我們嗎,那我們先回黃老爹處,若有竹筏那就回鷹潭去。”

    曾漁道:“現在都申時末了,哪裏趕得及回鷹潭,後曰大真人府要舉行楹聯盛會,三癡兄我們一起去看個熱鬧。”

    鄭軾是喜歡湊熱鬧的人,回到黃老漢豆腐店寫了一封短信,去碼頭讓人捎去鷹潭坊,告訴母親呂氏還有曾母周氏就說他二人要在龍虎山這邊多遊玩幾曰。

    黃昏時羽玄道人來到黃氏吊腳樓,鄭軾問:“監齋法師喚你何事?”

    羽玄道人道:“明曰大真人府有貴客陸續到來,抽調小道等六十人聽差,所以小道不能陪你們兩位四處遊玩了,很是過意不去。”發一句牢sao道:“我等道士都是大真人府的奴僕。”

    鄭軾笑道:“張真人是不是要舉辦楹聯大會?”

    羽玄道人奇道:“三癡兄怎麼就知道了?”

    曾漁便將午後在那偏僻小院遇到老道士和小道姑的事簡略說了說,羽玄道人驚道:“至靈大法師元綱,那可是有品秩的道官,是小道的師叔祖,今年高壽八十一了,小道姑何名?”

    曾漁道:“聽老法師叫她自然。”

    羽玄道人思索道:“道號自然,這卻沒有聽說過。”

    三人都猜不透那小道姑是何身份,若說是張真人的妹子嘛,羽玄道人說張真人沒有年約十五、六的妹妹,而且張真人也是元綱法師的師侄輩,那小道姑卻稱呼元綱老道爲師兄,實在讓羽玄道人猜不出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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