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清客 >第一百零八章 太素簫音
    八月二十九ri辰時三刻,林知府派來的兩個衙役就已經在北門外曾漁住所候着了,說府尊大人定於正巳時開船,請曾公子儘快收拾好行裝趕去三江碼

    曾若蘭和祝氏兄弟,還有吳chun澤等人早早就到了宅子這邊爲曾漁送行,曾母周氏本來是要四喜跟着曾漁去的,曾漁執意不肯,他在外能照顧自己,家裏怎麼能沒個應門的男僕呢——

    兒行千里母擔憂,曾母周氏自是千叮萬囑,曾漁一一答應,又請姐姐曾若蘭儘快物sè知根知底、誠實可靠的廚娘來幫工……

    兩個衙役等得不耐煩,催了兩次了,巳時初刻,曾漁拜別母親,提着衣箱和書笈出門,兩個衙役趕緊從曾漁手裏接過行李,說道:“曾相公,我二人替你扛,我們快走。”

    妞妞立在門前脆聲道:“哥哥一路順風去,平平安安歸來。”

    曾漁踅回去揉揉小妹的額發,柔聲道:“妞妞乖,不要惹娘生氣,早晚讀書寫字。”

    妞妞乖巧點頭,卻問:“哥哥這次要去鷹潭謙謙家裏嗎?”

    曾漁道:“是要經過鷹潭,我會去謙謙家坐一會的,妞妞有事?”

    妞妞道:“上回我對謙謙說等我們有了自己的家,就請她來作客,哥哥這次去可以請她一下嗎?”

    曾漁笑道:“我會邀請的,謙謙能不能來就說不準了。”

    已經走出數十丈的兩個衙役扭頭叫:“曾相公,曾相公,快走,府尊都已經到碼頭了。”

    曾漁大步趕上,吳chun澤和祝氏兄弟一直送到碼頭,兩艘官府三櫓快船已經泊在岸邊,稍等了片刻,知府林光祖、上清宮道士磬雲和嚴府伴當嚴越川也到了,別無二話,上船,啓程。

    此去鷹潭水路兩百多裏,兩艘三櫓快船官旗迎風、官鑼開道,幾班船伕輪換搖櫓,一路順風順水,暢通無阻,傍晚時在鷹潭龍頭山碼頭靠岸,但見龍頭山上那一片楓林映着晚霞如一簇簇火焰,兩個月前曾漁從這裏登船回上饒時,楓葉才初黃,如今已是秋深露寒楓葉紅——

    林知府求見嚴世蕃心切,也不在鷹潭歇夜,直接讓鷹潭巡檢司招來轎伕趕往五十里外的上清鎮。

    曾漁跑着去鷹潭街坊與鄭軾打了聲招呼,進去給鄭母呂氏磕了個頭,略略說了幾句就出來了,這次來的倉促也未備禮物——

    鄭軾跟着曾漁走了一程,問明情況,低聲笑道:“九鯉你還真要去嚴府做西席啊,這算是闖龍潭虎穴、富貴險中求嗎。”

    曾漁笑道:“什麼西席,只是伴讀而已。”

    曾漁趕路要緊,鄭軾也不多說,叮囑曾漁從分宜回來再聚,曾漁記起小妹妞妞的話,說道:“三癡兄若有暇可帶謙謙去上饒作客,小妹妞妞很想念謙謙呢。”

    鄭軾道:“待你從分宜歸來再說。”揮手作別。

    曾漁趕上林知府一行,鷹潭巡檢司也給曾漁準備了一架籃輿,曾漁不坐,寧願步行,書笈和衣箱自有腳伕挑着,空手走路哪裏會累,年紀輕輕養得四體不勤做什麼。

    瀘溪河水淺,只能行竹筏,夜裏更是竹筏都不能漂行,上饒來的這一行連同轎伕、腳伕三十餘人從陸路到達上清鎮已經是亥末時分,鎮上人家燈火已稀,林知府吩咐不要驚動張大真人和嚴侍郎,只由磬雲道人安排在大上清宮歇夜

    用飯、洗漱之後已經是三更天,曾漁被安排在大上清宮太素院歇息不提。

    深秋輕寒,曾漁裹着薄衾一覺睡到天亮,聽到小院中“沙沙”的掃地聲,起牀開門,見是個小道童,便問:“小仙童,可知林知府住在哪處庭院?”

    小道童十二、三歲,聽曾漁稱呼他小仙童,有些靦腆,cao着本鄉音道:“在棲真院。”

    曾漁道:“勞煩小仙童去看看林知府起牀了沒有,多謝,多謝。”

    這小道童放下掃帚出去了,曾漁自去院邊水井汲水洗漱,覺得井水帶有草藥的清香,這纔想起太素院是道士們種藥的地方,水井邊就是院子的後門,拉開後門,就是大上清宮的後山臺石山,山麓闢有藥圃數畝,種着當歸、茯苓、杜仲、金銀花、石斛、澤瀉、蛇舌草、車前草等等,晨風拂來,藥香沁脾,曾漁對這些藥材很熟悉,喜歡聞這種味道——

    小道童回來了,說林知府還未起牀。

    林知府五十多歲的人,昨ri趕路辛苦,又睡得那麼晚,料想不能早起,曾漁謝過小道童,獨自到石臺山藥圃散步。

    藥圃寂靜無人,後山鳥雀鳴囀,曾漁拾了一截柏樹枯枝,就在一片石斛地邊上以樹枝作劍劈刺揮舞起來,想起在武俠裏看到過的很多高手喜歡託大,折一根樹枝與人鬥劍,所謂飛花摘葉亦能傷人,曾漁最討厭這種裝逼高手,這時舞樹枝舞得周身氣血發揚時,忽然三下兩下把手中的柏樹枝折成數段,正待哈哈大笑,突然聽到有人“格”的一聲笑道:

    “發癲了。”

    曾漁吃了一驚,轉頭看時,只見與太素院比鄰的一個小院落的土牆小門邊,一個小道士笑吟吟看着他,這小道士模樣俊俏,眉毛與眼睛離得比較開,在面相中這個部位叫田宅宮,一般而言寬總比窄好。

    曾漁“啊”的一聲,丟掉手中斷枝,趨前幾步作揖道:“不知廣微小姐在這裏,小生失禮了。”

    道號自然的貴女張廣微邁出門坎,笑眯眯上下打量曾漁,問:“昨晚到的嗎?”

    曾漁道:“是,隨廣信林知府一道來的,到上清已經快三更了。”

    不料張廣微聽了這句話,突然就翻臉了,冷笑道:“趨炎附勢之徒,一聽嚴氏傳喚,迫不及待就趕來了是。”

    曾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心想:“我哪裏得罪你了,方纔還笑眯眯的,突然就翻臉不認人,這張家大小姐驕縱慣了的,喜怒無常,不可理喻。”淡淡道:“去嚴府做伴讀是有約在先,既已相召,當然要儘快趕來。”

    女冠裝束的張廣微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曾漁,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卻也無話可說,只是生氣歸生氣,並沒有拂袖回小院去,就那樣惱火地瞪着曾漁。

    曾漁隔着土牆打量了一下張廣微身後的小院,但見幾株老柏枝葉稀疏聳出土牆上方,還有茅屋的三角檐,這幾株老柏樹有些眼熟,他曾在樹下撒尿留念,便問:“廣微小姐,元綱老法師可好?”

    張廣微白了曾漁一眼,不答話。

    這時土牆小門中傳出老道元綱蒼老的聲音:“多勞曾公子掛念,老道賤軀還算康健。”

    說話間,高壽八十一、鬚髮如銀的老道士步出小門,向曾漁稽首,曾漁趕忙還禮,正寒暄問候,聽得院中有婦人在叫“小姐,廣微小姐——法師,元綱法師?”

    張廣微象受驚的兔子一般跳了起來,顯示她自幼修煉,身子輕捷,對老道元綱道:“又來逼我了,我先躲起來,師兄幫我應付一下。”飛快地朝藥圃那邊跑了。

    曾漁莫名其妙,這張大真人的小姑姑會怕誰,怎麼老鼠見貓似的?

    老道元綱微笑着招手道:“曾公子,你來,老道要爲你佔一卦,上回錯過了。”

    曾漁跟着老道元綱進到小院,兩個婦人迎上來,福了福道:“法師,柳老夫人請廣微小姐立即回府。”

    老道元綱道:“自然一早就出院去了。”

    兩個婦人面面相覷,對老道元綱道:“這可如何是好,柳老夫人吩咐一定要找到廣微小姐。”

    老道元綱手中拂塵一擺,塵尾在空中劃一道弧,說道:“你們自去找。”

    一個胖婦人道:“柳老夫人讓婢子向老法師問句話,老法師可曾勸轉廣微小姐了?”

    老道元綱搖頭道:“自然求道心堅,執意不肯婚嫁,老道也勸不動她。”

    兩個婦人愁眉苦臉,互相問怎麼辦,又央求元綱法師隨她們回大真人府覆命,老道元綱被她們纏得沒法子,對曾漁道:“曾公子,那老道失陪了,曾公子有暇再來占卜”

    曾漁心道:“我又沒求你卜卦,無事不占卜,只有迷茫、抉擇時才需要卜卦。”又想:“張天師家族要把張廣微許配給誰,張廣微這麼躲着不肯嫁?不會是嚴世蕃,嚴世蕃的兒子?嚴世蕃有好幾個兒子——”

    曾漁搖搖頭,出了古柏小院,走過藥圃,先去了一趟棲真院,問知林知府纔剛起身,正在洗漱,大約半個時辰後赴大真人府,曾漁便回到太素院,院中冷冷清清,只有藥香瀰漫。

    推開木門,曾漁收拾書笈和衣篋,準備搬到棲真院去,免得等下去大真人府匆匆忙忙,忽然發現掛在書笈木架子邊的那支紫竹洞簫不見了,這支紫竹洞簫是伯父撼龍先生所遺,曾漁這次特意回石田老宅帶出來的,很是珍惜,怎麼就不見了,昨晚那名衙役把書笈送到這房間時他分明看到洞簫就掛在邊上的,方纔出門時沒注意,不會是那掃地的小道童取了洞簫去玩耍?

    曾漁轉身出門,正要去找小道童問話,突然聽得房內“嗚”的一聲響,這是洞簫的聲音,而且是不會吹簫的人硬吹出來的那種直通通的“卟卟”的簫音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