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清客 >第一百七十一章 露餡
    羽玄道人讓衙役帶他去洗了個浴,換上道袍,張廣微卻是不便在這裏洗浴,只胡亂洗了把臉,也不換回道裝,依舊是青衫小帽就隨羽玄道人出了廣信府府衙。

    府前街熙熙攘攘、沸沸洋洋,比往日還熱鬧幾分,四鄉八塢的鄉紳大戶、富翁財主因爲怕流寇洗劫,大都收拾了細軟、攜了家眷住到城裏來,又因爲廣信府錄科考試定於本月十六日,轄下五縣生員雲集府城,城裏的客棧房價翻倍依然被擠得滿滿當當,就連僧舍道觀都被霸道的生員強行借住了,客店酒舍的老闆掙得盆滿鉢滿,和尚道士們卻是叫苦不迭,香火錢沒見到幾個,每日還要被這些生員呼來喝去端茶遞水的使喚——

    羽玄道人搖頭道:“今日已是臘月十四,式之兄和曾賢弟這次科考怕是趕不上了。”

    張廣微白眼道:“你還真分不清輕重緩急,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考試,先把小命保住再說。”

    羽玄道人陪笑道:“是是是,小仙姑教訓丨得是,小道是認爲式之兄和曾賢弟皆非夭壽之人,這次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

    張廣微點頭道:“元綱師兄給曾秀才推過八字,沒說他會遇賊橫死,他若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豈不是顯得我師兄失算,所以決不能死。”自己笑了笑,又道:“那學道也是老糊塗,這兵荒馬亂考什麼試啊,一定還有很多赴考的秀才因爲流賊而受阻趕不及考試的。”

    羽玄唯唯稱是。

    二人在人羣中穿行,張廣微聽到羽玄向人打聽北門怎麼走,便問:“羽玄你怎麼知道曾秀才家住何處,以前來過?”

    羽玄道:“沒來過,只聽曾賢弟說起過他在上饒縣新置一宅,就在城郊靈溪畔,出了北門就能望見,很好找。”

    張廣微“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忽問:“羽玄你說曾秀才這次遇賊遭難會不會就此看破紅塵出家修道?”

    羽玄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張廣微道:“我元綱師兄極是賞識他,若曾秀才要出家修道,那就來大上清宮,大家好一起追求仙真大道。”

    羽玄心道:“小仙姑該不會是對曾賢弟有情意了吧,看她此番爲救曾賢弟不辭艱險辛勞就很耐人尋味,嘿嘿,在一起修道,有趣,有趣。”忽然記起掌教真人曾吩咐他待曾漁從分宜還鄉途經鷹潭時就請到上清大真人府相見,而曾漁因爲急着趕回考試就沒有去,現在想來,嗣教真人莫不是要把小仙姑許配給曾賢弟?曾賢弟雙十年華,小仙姑芳齡十五,二人歲數倒是般配,只是門第太過懸殊,大真人府的小姐不是嫁王侯就是嫁高官,上回掌教真人不是有意把小仙姑許配給嚴世蕃之子嗎,不知爲何沒有下文了?

    張廣微見羽玄沒搭腔,就問:“你怎麼不說話?”

    羽玄試探道:“小仙姑可知掌教真人召見曾九鯉有何事?”

    張廣微訝然道:“永緒何時說要見曾秀才,我怎麼不知道?”

    羽玄沒敢多說什麼,含糊道:“許是要問問曾漁東家嚴侍郎的什麼事吧。

    將至北門,羽玄看到街邊有一間蘇州點心鋪子,便進去買了八樣糕點,用一個提籃提着,這是買給曾母周氏和妞妞的小禮品,羽玄這次出來的匆忙,身上沒帶多少銀錢,張廣微呢,不知世故,懵懵懂懂就跟着。

    出北門一望,見半里外有一條河流曲折而過,河畔房子疏疏落落,大多是茅草土屋,獨有一處房子白牆黑瓦,頗爲精緻醒目,羽玄指着那座高高馬頭牆圍着的宅第道:“想必就是那一處宅子。”

    這幾日天氣晴朗,上饒城中的積雪大半已融化,但城郊依然隨處可見皚皚白雪,遠處蒼山戴雪,近處溪流九曲,冬陽明暖,雪色晶瑩,映得河曲這處徽州建築特色的宅院好生清新雅緻,張廣微一邊走一邊打量那座民居,說道:“曾秀才家裏只有母親和小妹妹是吧,這宅子清靜,我喜歡。”

    羽玄道人“嗯哼”兩聲,沒敢答話,就聽這張大小姐又問道:“她們會不會也搬到城裏去躲避山賊了?”

    羽玄道:“這宅子離北門不過半里地,真有山賊來,聽到風聲再進城躲避也不遲。”又道:“小仙姑等下莫要對曾母說曾九鯉陷在賊窩中,免得她們驚慌。”

    張廣微道:“依我說沒什麼好瞞的,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該見分曉了

    羽玄道:“暫時還是不說的好。”

    張廣微正了正頭上小帽:“隨便你了,我不說話,我只看看,你也不要對她們說我是誰。”

    兩個人走到這座宅院的正門,見門前鋪着青磚,積雪落葉打掃得於乾淨淨,石雕門罩,木門緊閉,羽玄上前執着門環敲了幾下,聽得內裏有人問:“是哪個?”聲音蒼老。

    羽玄提高聲音道:“借問一聲,這裏是曾秀才家嗎?”

    門內老頭不回答,卻還是問:“你是哪一個?”

    羽玄道:“在下是曾秀才的朋友,從貴溪鷹潭坊來。”

    那老頭沒說話,卻有另一個少年聲音傳出來:“是鷹潭坊鄭秀才家的人嗎

    羽玄道人雙眉一軒,臉現喜色,轉頭對張廣微道:“找對地方了。”朗聲道:“是四喜嗎,貧道羽玄,龍虎山道士。”

    大門很開了,一個少年男僕跳了出來,又驚又喜,連聲道:“羽玄法師哪裏來?看到我家少爺沒有?請,請。”一面朝宅裏大叫:“奶奶,奶奶,大小姐、妞妞小姐,鷹潭的羽玄法師來了,鷹潭的羽玄師法來了。”又問羽玄:“羽玄道長,我家少爺回來了沒有?”

    羽玄道:“貧道在鷹潭坊見過你家少爺,估摸着這兩日就會回來。”

    張廣微跟着羽玄進門,見是一個大天井,天井兩側是廂房,天井對過去是正廳,天井邊擺放着兩盆長春花,一白一紫,淡雅悅目,只是廳堂空蕩蕩不見人,但是隨着小奚僮四喜迭聲的叫喚,從堂屋右側的過廊很跑出兩個冬裝臃腫的小女孩兒,七、八歲的樣子,左看右看,這個問:“哥哥在哪裏?”

    那個問:“鯉魚舅舅在哪裏?”

    羽玄認得左邊那個額發一寸多長、梳着兩個丫髻的女孩子就是曾漁的小妹妞妞,邊上那個叫“舅舅”的應該就是曾漁的外甥女了,俯身正待說話,卻見過廊裏跌跌撞撞又跑出一個小女孩,這小女孩還要更小一些,戴着色彩斑斕的虎頭帽,一邊喘氣一邊叫着:“等等我,等等我——鯉魚舅舅,鯉魚舅舅。”

    張廣微聽得一片“鯉魚舅舅”的叫聲,不禁“嗤”的一笑,趕緊抿着脣,擺出不苟言笑的樣子,心想這鯉魚秀才家小女孩兒倒是不少,嘰嘰喳喳的。

    妞妞認得羽玄道人,另兩個小女孩阿彤和阿煒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黃冠道士,左右張看,沒看到舅舅曾漁,便都不作聲了,七歲的妞妞大人一般上前福了一福道:“法師好,我哥哥回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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