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坐在車上嘰嘰喳喳,羅文茵則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蘇凡一聲不吭望着車窗外。
說到蘇家,她的心情絲毫不明確。蘇家養育了她沒錯,卻在對待她和弟弟的態度上,除了父親之外,其他人都是表現出明顯的不同。或許,到了這個時候,她不該怪怨他們這樣做,畢竟她不是親生的。可是,人的心,總是不能由着自己說了算。如果不把自己當做那個家庭的一份子,如果對那個家庭視而不見,又怎麼會難過呢一定會心平氣和吧想要融入那個家,想要成爲那個家庭的成員,卻總是發現彼此之間隔着一層看不見的膜,這層膜讓她怎麼都無法貼近他們。久而久之,心情,就複雜了起來。回家,對於她來說,不再是像很多同齡人一樣那麼自然的一件事。
車窗外的景色,逐漸熟悉了起來。
司機並不是很清楚那個地方,導航儀的提示也有些繞路,蘇凡便給司機指路,一路到了江漁的家。
然而,車子還沒到家,就聽見了哀樂聲。北方的哀樂,嗩吶的角色那麼明顯,嘈雜又讓人心痛。
蘇凡的心,不禁一緊。
這個聲音,好像是從蘇家那周圍來的,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羅文茵看着蘇凡陡然而變的臉色,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蘇凡忙笑了下,道:“沒事沒事”這麼說着,她的心卻還是提在了嗓子眼。
車,終於停在了蘇家門外的路邊,蘇凡看見了靠着院牆的輓聯和花圈,一個挨着一個。
怎,怎麼了
她來不及去想,車子一停下就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正好有人前來祭奠,帶着輓聯和禮金,嗩吶隊和鞭炮隊出來迎接客人,隊伍後面,是全身素服的蘇子傑。當姐弟兩人的視線相接,蘇子傑徹底驚呆了,連要還禮都忘記了,愣愣地站在那裏盯着路對面的蘇凡。
子傑爲什麼
蘇凡的腦子裏,突然之間有個什麼念頭閃了一下,閃過之後,她卻不知道這個念頭去了哪裏,也沒有辦法再去追,兩條腿,不自主地一步步向前挪去。
家裏出了什麼事爲什麼子傑穿成這樣爲什麼他要出來迎接客人奶奶去世的時候是爸爸這麼
她快步朝着蘇子傑跑了過去,鞭炮在她的身邊炸響,羅文茵剛要下車,看着這情形趕緊摟住念卿在車上等着。
“姐”蘇子傑叫道,低低的一聲。
這幾年,他一直以爲姐姐死了,如果她活着,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可是,那個馮祕書,每次都和他說蘇凡活着,只是去了哪裏不知道。久而久之,他也變得不相信了。
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自從他被人抓了剁掉手指之後,他就意識到姐姐的身邊是不安全的。他能夠遇上那樣的事,那麼姐姐呢會不會也有意外可他不敢這麼想,他生怕自己這麼想的時間長了,想法就會變成現實。可是三年下來了,姐姐依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用馮祕書告訴他的話來安慰等待姐姐的父親,可是,父親直到去世的那一刻,也沒有等到她回來
蘇子傑衝向了姐姐,靜靜拉住了姐姐的胳膊,不停地從上到下從前到後觀察着,似乎在檢查她有沒有什麼毛病,有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子傑,怎麼了你跟我說,你這是怎麼了”蘇凡盯着弟弟,不住地問。
弟弟哭了,抱着她,哭了。
這時,鄰居親戚們都發現回來的人是迦因,是蘇家的迦因回來了,三年沒消息的迦因回來了有人已經攙扶着蘇子傑的母親從院子裏出來
“小凡小凡”母親的聲音,從人羣裏傳了過來。
蘇子傑趕緊鬆開了姐姐,擦去眼淚,拉着姐姐的胳膊走向了母親。
“小凡,真的是小凡嗎”母親顫抖着手,撫摸着蘇凡的臉。
那滿手的粗繭,是蘇凡熟悉的,當那熟悉的繭子觸摸到她的皮膚的時候,蘇凡猛地哭了出來。
“好,好孩子,閨女,別哭了,別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還,還能送你爸最後一程,他,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會”眼淚,從母親的眼裏不斷地涌出來。
冬日的這個村莊,在團圓的日子裏,哀樂聲伴隨在這一家人的心頭。
母親抓着蘇凡的
手,一直拉着她,走進了這熟悉的院子裏。
也許是到了過年的緣故,前來幫忙的人很多,院子裏生着爐子,一桌又一桌支着麻將,熱鬧極了。
“是小凡啊”
“多少年不見了啊越來越漂亮了”
不停地有人問候着她,蘇凡含淚對他們微笑。
堂屋裏,掛着一張大照片,說是大照片,其實也不算很大,遺像嘛可是,照片裏的人,不是還很精神嗎,怎麼就
地上鋪着蒲草,幾個姑姑都坐在那裏,而堂屋的正中,擺着一具繪着彩色吉祥圖案的棺木。
蘇凡,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蘇子傑跪在她身邊,遞給她三支已經點燃的香,道:“給爸上個香吧”
可是,蘇凡根本,根本說不出話,兩隻手顫抖着,接過弟弟遞來的香,那三支香,也跟着她的手顫抖。
母親坐在一旁的蒲草上,靜靜坐着,一個姑姑給她披上了一牀被子。
“爸,怎麼,怎麼”蘇凡問弟弟,盯着他,手卻怎麼都沒有把香插進香爐裏。
蘇子傑跪在旁邊,拿起幾張紙點着放進了眼前的火盆裏。
“三個月前咳血了,去縣醫院查了一下,可能是肺癌,又去市裏查”蘇子傑靜靜地跟蘇凡說着父親的病情,坐在一旁的姑姑們和母親都落淚了。
羅文茵見蘇凡和那些人都進去了,便坐在車裏給丈夫打了個電話,說“好像那家有人去世了”,曾元進便讓她按照之前說好的,祕密地把謝意傳達給蘇凡的養父母。羅文茵掛了電話,給念卿穿好羽絨服,就牽着孩子的手下了車。
姚西林把自己的司機派來給羅文茵開車,司機當然清楚這位曾夫人的來頭,趕緊下車爲夫人開路。
儘管現在農村人的生活都富裕了許多,可是,也沒有人見過像羅文茵這樣一看就是貴氣逼人的女人,她走過去的時候,衆人主動讓出一條路,成年人們不論男女,全都盯着她。
蘇凡的二叔忙過來問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待這位看起來很有氣勢的女人
堂嫂趕緊跑來把這件事告訴了堂屋裏的衆人,蘇凡這纔想起來羅文茵的事。
“抱歉,她,那個人,我們”蘇凡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而這時,羅文茵已經牽着念卿的手走了進來。
蘇凡忙起身,牽過念卿的手,對女兒說:“念卿,來,給外公磕個頭”
念卿卻擡起小臉望着母親,道:“那個人不是外公,外公不是那個樣子的”
蘇凡知道念卿說的是曾元進,也不能怪孩子,孩子怎麼會懂得這麼複雜的關係呢
“這也是外公,乖”蘇凡擦去眼淚,道。
孩子很聽她的話,只要她說是,那就是。
羅文茵也從一旁的香桌上取過三支香點燃了,給蘇子傑的父親鞠躬上香。
“你,你是”蘇子傑的母親望着羅文茵,問道。
羅文茵笑了下,道:“您就是迦因的養母吧”
蘇子傑和母親一聽這話,就大概猜出了羅文茵的來歷。
“我們有些話說一下,不知道哪裏方便”羅文茵問。
“來,來這邊說吧去小凡的房子”蘇子傑母親起身,被兒子攙着走了出去,蘇凡抱着女兒,和羅文茵一起跟在他們身後。
依舊是熟悉的房間,似乎她走了之後就沒有再變過。
蘇凡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睛潤溼了。
“你,你,請坐吧,小凡和孩子也坐。”蘇子傑母親道。
羅文茵看了一眼房間,還是選擇坐在了牀邊上。
“你是小凡的親媽,對嗎”蘇子傑母親問。
“是,我是迦因的母親。”羅文茵說着,從坤包裏取出一個信封,推給蘇子傑的母親,“沒想到你們家裏發生這麼大的事,節哀順變迦因和我說,你們都對她很好,我們也很感謝你們養育她這麼多年。這點錢,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謝謝你們撫養她”
蘇子傑的母親拿過信封,倒了一下,從裏面掉出一張銀行卡。
“這裏面有一百萬,請你們拿上,算是我們的心意。”羅文茵道。
“這錢,我們不能要”蘇子傑從母親手裏拿過那張銀行卡,放在羅文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