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朝霞山煙渺族所說,姚侯派人阻止之事。
又聯想到姚侯以往的行爲,以及戰場失蹤之事。
一切從表面的跡象去看,似乎的的確確,姚侯身上的問題極大。
甚至宮主生前,也對姚侯懷疑。
可許青不明白,這樣的人,爲何要將除了婦孺之外的全族族人,都送去戰場,且全部戰死。
而婦孺,又爲何要留下,等待清算。
且百族盟軍在戰場剛開始的時候,之所以前往北部戰區,也是姚侯親自去處理,才讓一切順利。
這一切,融合在一起後,就顯得不合理。
但許青知道,明白這些不合理之人,絕不僅僅自己一個。
但如今……沒有人能說什麼。
一方面姚侯不得人心,另一方面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不是背叛人族。
許青沉默。
封海郡的戰爭,此刻在他的認知裏,已經不是簡單的雙方廝殺了。
實際上宮主戰死,七皇子到來的一刻,許青就已經嗅到了這裏面蘊含了更深層次之事。
“這位七皇子,不簡單啊,玩弄人心於股掌!”
許青身邊,傳來隊長細如蚊聲之音。
“好一個衆矢之的,好一個大勢所趨,好一個民心所向!”隊長眯起眼,輕聲開口。
“如今整個封海郡已近乎屬於他的屬地,他不但身份至高,更是帶着拯救封海郡的大功,被無數人擁戴,而實際上若當日西部戰場他早到一會,或許宮主都不會戰死。”
“可宮主若沒有戰死,這位皇子的光環,就沒有這麼耀眼了,會被宮主分走一些。”
“但他來晚了,如今光環一人獨享。”
“力挽狂瀾,聲名赫赫,一戰從此天下知。”
“我說的這些,我知你早有懷疑,小師弟,你雖與孔祥龍關係不錯,但切記莫要衝動,此人不好惹。”
“你沒看副宮主以及郡丞那些人,都選擇了沉默嗎,孔祥龍不也在沉默嗎,明白人,很多,不止我們!”
“像我們這樣的小角色,把相關的朋友與親人保護好,就足夠了,太多的事情……我們目前管不了。”
隊長拍了拍許青的肩膀。
許青望着天空,這一切,他自然早已知曉,且埋在了心底許久。
“大師兄,我明白。”
“宮主不死,禁忌不崩,他不會降臨,或許,這也是宮主求死以及生前對大軍那些安排的原因。”
許青閉上眼,回憶宮主生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安排,輕聲迴應。
天空的雨,下了整整一天。
但這場郡喪,卻無法持續這麼久,只是一個時辰。
隨着七皇子的離去,一切都結束了。
衆人落寞的散去,隊長擔心許青這裏,又多次叮囑了一番,他已兌換了道古封正令,準備找個地方解開封印。
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小師弟,我要閉關半個月左右,伱切記莫要衝動,等我出關後,我們看看情況,不行就辭去執劍者。”
隊長語重心長,許青聞言點了點頭。
確定許青不是敷衍自己,隊長這才匆匆離開。
可他心中,總是浮現宮主生前的一幕幕。
許久,許青輕嘆,在這一天的黃昏,回到了劍閣。
望着四周,許青喃喃。
“想七血瞳了。”
許青閉上眼,默默打坐。
外界黃昏流逝,明月高掛,黑夜降臨,三更時分……他的劍閣外,傳來苦澀之聲。
“許青,在嗎。”
許青睜開眼,那是孔祥龍的聲音,他起身推開劍閣的門,看見了月光下,滿身醉意的孔祥龍。
月華里,孔祥龍的臉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夜靈死了,王晨死了,山河子重傷於其宗門療傷,我……我找不到喝酒的人了。”
“許青,今天,能再陪我喝點嗎?”
許青沒說話,退開幾步。
孔祥龍咧嘴一笑,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坐下後扔給許青一個酒壺,自己拿着另一個酒壺,喝下一大口。
“你猜下午我看見誰了?”孔祥龍擠出笑容,看向許青。
許青接過酒壺,喝下一口,搖了搖頭。
“七皇子唄。”
“副宮主帶我去的,這位皇子大人啊,知道了宮主是我家老頭子,於是呢表彰了我一下,最後還給了我個差事。”
“讓我重整刑獄司,我提了你,他也同意讓我自行安排,哈哈,我感恩戴德啊。”
孔祥龍大聲開口,說完自己笑了起來,可笑容不但難看,笑聲更帶着濃濃的情緒,最終呵了一下,向着一旁吐了口濃痰。
“我去他媽的!”
“第一批犯人,關押的就是姚家的人。”
“這是要讓我殺姚家的人嗎,真當我傻?難道那個在最後關頭,出現在老頭子面前的身影,也是姚侯?”
孔祥龍大笑起來,目中露出寒芒,再次喝下一大口。
“至於姚家那些人,我白天去看了看,一羣婦孺,且張司運不在,聽說被司南執事請奏擔保了下來。”
“不過,我覺得傻一些也挺好的,殺了的話,或許能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觸這位皇子,瞭解這場戰爭的真相。”
他低下頭,聲音從之前的歇斯底里,變的陰沉,目中也有一抹幽芒閃過。
“許青,你覺得呢?”
許青看了孔祥龍一眼,戰爭之後,對方身邊的人都死亡,直至宮主隕落,孔祥龍的性格因此明顯有了一些變化。
而此刻這個語氣,以許青對孔祥龍的瞭解,他聽出來了,對方是真的起了殺意。
爲了瞭解真相,爲了接近七皇子,孔祥龍可以做出以往違背原則之事。
許青沉默,半晌後輕聲開口。
“如果是我們可以抉擇,我建議不要殺。”
孔祥龍擡頭,望着許青。
“爲何?”
許青沒有回答,而是望着孔祥龍的眼睛。
在他的凝望下,孔祥龍目中的寒意慢慢消散,最終整個人變的萎靡,手裏的酒壺,一口接着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