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就有一陣陣的臭氣傳進來。
“回來了。”我剛搓着手站起來。
趙軍就戴着個大口罩,提着鐵桶進了屋。
劉福連吭都沒吭一聲,憋着一口氣竄到門口。
狗寶兒緊跟着跑出去。
連小白狗子都從我懷裏蹬着腿溜了號。
李一用捂住鼻子問趙軍:“什麼東西?”
趙軍看了我一眼說:“牛糞。”
我走到鐵桶跟前用糞勺攪合了一下,一股臭味隨水蒸氣飄開了滿屋。
“還加了熱水……”趙軍說着衝到屋子外面吐了起來。
他這一帶頭,劉福也忍不住扶了牆。
李一臉色鐵青,不停的往下嚥口水。
我看出他也想開溜,趕緊拽住說:“你別跑啊,你跑了誰幫我掰這洋哥們兒的嘴?”
“這就是你說的靈藥?”李一甕聲甕氣的問我。
我聽着聲音,就知道李一也頂到嗓子眼,快忍不住了。
“正經的靈藥。”我當着李一的面,又攪合起桶裏的牛糞湯水。
李一甩開我衝到門外。
我舉着糞勺跟出來,問李一:“還救不救人了?我要是救不了可以退一半的錢,你要是不想救了,車馬費可以免,四十萬沒法退了。”
李一滿臉憤慨。
他剛想說話我就把糞勺子遞到他的面前。
李一吐了。
我笑了。
劉福喘着粗氣說:“小金,你要是不能救,我就把他們送走,你別折騰了行嗎?”
“啥叫折騰,不懂別瞎說。”我拉個小凳子坐在門口,敲了兩下糞勺說,“今天就給你們免費上一課……”
降頭術在東南亞一帶流行。
大體上分爲“藥降”、“飛降”和“鬼降”三類。
每一類又衍生出很多變種的小術。
彎島多爲靈降、蠱降和混合降。
港島多見聲降、藥降和符降。
馬來那邊比較常見的是飛降。
真正把降頭術發揚光大的還得是暹羅。
最高級、最恐怖的鬼降術都掌握在暹羅的鬼降師手裏。
降頭術的本真起源來自天竺。
高僧玄奘西行,給天竺帶去了道家真義《道德經》,歸時途徑東南山地島國,就留下了天竺佛宗的修持之術。
此術與湘蜀一帶流傳的道家術法結合,形成了與其他道家術法迥異的控屍之術。
與百越一帶的道家、巫法結合,形成了現在的乩童落神術。
與東南外海諸島的原始巫教融合,再加上流傳海外的苗疆蠱術、道家符術最終纔有了現在的降頭術。
“這跟牛糞有毛關係?”趙軍捂着發昏的腦袋問我。
我把糞勺朝他砸了過去,說“笨蛋,降頭術的根基來自天竺,在天竺那邊牛是聖物,牛尿和牛糞都是靈藥,要是再加一碗恆河水搞不好都能成仙。”
“恆河水一時半會弄不來,咱就湊和着搞點牛糞。”
“李大夫要是肯加錢,你再去整點牛尿、跟牛糞攪合一起,濃濃的煮它一大鍋,我保證裏面那洋哥們喝了之後,後半輩子啥降頭都不怕。”
趙軍看着劉福說:“我咋覺得小金在這胡扯呢?”
李一擺擺手說:“牛糞燒過之後能清熱解毒是對的,可你這生牛糞裏面又有細菌、寄生蟲……”
我打斷李一說:“啥細菌不細菌的,現在救命要緊,再說了,我這可是專門讓趙主任用熱水燙過的,有細菌也燒死了,就算燒不死,等解了降頭,你再拉回醫院慢慢治唄。”
李一還在猶豫。
我直接站起來,說:“琢磨啥呢?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趁熱乎的抓緊灌下去就得了。”
李一咬着牙下定了決心。
我趕着趙軍進去幫忙。
趙軍看在那一萬塊的份上,抄起了糞勺。
我把狗寶兒叫到跟前,小聲叮囑了兩句。
劉福過來問我:“你到底是在破降頭,還是在耍人呢?”
要不說劉福是明白人。
他們都被我忽悠迷了,現在也就劉福能問的出這個話。
“降頭要破,人也得耍,您就沒瞧出來,他們也在耍我呢?”我把劉福拉到一邊說,“小卉的事我仔細想了想,你就給她往縣城裏的好單位安排就行了,省城咱就不去了。”
“這有什麼說法?”劉福問我。
我搖頭嘆聲說:“得考慮七嬸啊,沒了兒子,就指望閨女了,她那性子扔到省城去住肯定得自閉,小卉在縣城離門頭溝近,兩邊都能照應。”
劉福衝我伸着大拇指說:“行,七嬸找你當女婿算是撿着寶了!”
這時李一從屋裏竄出來,蹲在地上吐的站不起來。
我催着李一繼續,讓他把一桶全喂下去。
李一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直勾勾的,跟要咬人似的。
劉福看着李一回了屋裏,爲難的說,“你的事我肯定盡力說合,可咱畢竟是指望人家辦事,你也別折騰的太過火。”
李一剛進了屋,又跑了出來。
我抱着膀子,靠在牆上瞅着他冷笑。
劉福點了支菸,也給我遞了一根。
“這事沒您想的那麼簡單,他們求我的地方還在後面呢。”
我就着劉福的火機,點着了煙深深吸了一口。
被牛糞味薰麻的腦袋,也稍稍清醒了些。
我和劉福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我勸他回家跟媳婦兒認個錯。
劉福提到這個就頹廢。
憋了半天總算跟我撂了底。
他跟媳婦兒的二胎沒要上,跟高大梅的頭胎倒是搞出來了。
劉福家媳婦死活非得離婚,惱的就是這個。
高大梅已經被安排到縣城住着養胎了。
劉福一時半會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就先住進了村裏的辦公室。
我正陪着他唉聲嘆氣,就聽屋裏一聲大叫:“ohmygod……”
中降頭的洋鬼子被牛糞灌醒了。
他衝出來趴在地上,吐成了人形噴泉。
滿身的黃毛沾滿牛糞湯水,一綹一綹的往下掉。
泡過熱水的牛糞什麼味兒?
這玩意兒去人胃裏兜一圈是什麼味兒?
從人嘴裏再噴出來又是什麼味兒?
嘔吐這種事是會傳染的。
趙軍和李一蹲在門口站不起來。
劉福想着抽口煙壓一壓,結果連嗆帶吐,腦袋憋的像個大蘿蔔。
我的忍耐也快要到極限了。
這時大門外傳來紅姑威武的叫聲。
我趕緊跑出來。
狗寶兒抱着小狗寶兒還有紅姑回來了。
他們一人兩狗,還押着個金髮碧眼的大洋妞。
“嘖嘖嘖——”
灰色瑜伽褲,緊身小t恤,該凸的凸,該翹的翹,這身段真不愧是喝牛奶、喫牛肉長大的了。
大洋妞捂着胸口,滿臉苦相,她也在一個勁兒的往上反酸水。
狗寶兒對我說:“小金哥,狗寶兒在院子後面找到她的,她身上有大馬猴的味兒。”
“那就沒錯了。”我對着大洋妞大招呼:“哈嘍啊!”
大洋妞惡狠狠的瞪我。
“李醫生在裏面等着呢,咱們進去聊。”我樂呵呵的衝她比着收拾讓她進院子。
大洋妞梗着脖子,四十五角仰視天空,當我不存在。
紅姑發出如虎似獅的一聲暴吼。
大洋妞嚇的跌跌撞撞竄進院子,還關上了大門。
“麗薩,你怎麼來了?”
我聽到院子裏傳出李一驚訝的大叫。
大洋妞捂着嘴開門,要衝出來。
紅姑威風凜凜的往門口一站,又給她憋了回去。
我順手拉緊了大門。
院子裏慘痛的嘔聲連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