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生和封太保都踮起了腳後跟,單用腳掌在走路。
力從地起,生於腳、發於腿、主宰於腰、行於手指。
腳是着地之處,全身之力皆起於此。
腳後跟不着地,走路自然不穩。
相術中這種步法叫“雀步”。
有人天生就是雀步的走法。
這種人辦事不可靠,兼之短命相。
正所謂腳跟不着地,催死壽不長。
也有人會因爲後天的原因,用這樣的方式走路。
不常見的是大腦或椎骨受傷,常見的就是腿肚子抽筋。
梁天生與封太保不是先天的“雀步”。
他們都沒有受傷,也不可能那麼巧合,兩個人同時腿抽筋。
排除掉所有正常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不正常的可能。
封太保與梁天生現在行動的力道,不是起於地面。
而是來自於腳後跟下的鬼祟之力。
麗薩在觀察他們腳的時候,又發現了兩個人步伐上的異常。
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很短,而且每次邁步的距離都是一模一樣的。
其實,這也是我確定封太保與梁天生被鬼附身的原因之一。
亡人尚未入殮時,會把兩隻腳捆在一起。
這就是俗稱的“絆腳繩”。
過去這麼做是爲了防止屍變,所以發生屍變的殭屍是邁不開腿的,它們只能跳着走。
現在很多傳統的老講究已經被丟棄,沒有丟棄的也變了味。
比如“絆腳繩”現在也用。
最近百年來,人們給亡者捆腳,是爲了在屍身僵硬前保持兩腳併攏的狀態。
這樣做可以顯示死者的安詳體態。
“絆腳繩”只剩下美化功能,綁起來沒那麼講究,繩子也就越綁越長。
大部分殭屍由屍變而來。
人們對於殭屍的慣性認知,是蹦着走。
絆腳繩長了,不用蹦了,屍變的殭屍就失去了最顯著的特徵。
過去土葬都是停靈七到十天。
現在時興火葬,連停靈三天都難,更沒有屍變的機會。
這就導致了殭屍在現代完全絕跡。
工地上作祟的是魂非屍。
同樣是亡者的延續,殭屍來自死後的屍身,亡魂則是生時的意識。
附身封太保和梁天生的亡魂踮腳,步距受限,正常的走路方式不穩。
反而是同手同腳的順拐,可以完全傾斜每一步的重力,走起路來更加穩定。
封太保與梁天生奇怪的行走方式,就是由此而來。
但這恰恰顯露出一個反常的問題。
沒人會活着的時候用“絆腳繩”。
亡魂不該踮腳,不該步距受限,更不該這樣走路。
除非它們生前就有踮腳走路的習慣。
或者在我之前,就有人對這些亡魂做了一般人做不來的事!
現在考慮這些爲時尚早,我暫時把這個疑問壓在了心裏。
麗薩對鬼祟之事很感興趣。
我就多跟她講了一種鑑定活人被鬼附身的方法。
看眼睛。
被鬼附身的活人眼神中會有寒意,傳達出的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冷漠。
這個時候就要注意瞳孔了。
如果瞳孔處於正常狀態,那就說明被附身者只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仍舊保持着自我意識。
如果瞳孔放大,那就危險了。
在醫學臨牀上,昏迷中的病人瞳孔放大,是身體處於極度危險的信號。
這點放在被附身的人身上同樣適用。
沒有意識的被附身者,是魂魄被鬼祟撞出了軀體。
不在短時間內驅除鬼祟,把魂招回來,輕者魂魄不全以至瘋癲、昏迷,重者魂飛魄散、身死命喪。
麗薩一直想看清他們的眼睛,卻沒有這個機會。
洋婆子其實心腸不壞,還催着我趕緊救人。
我問麗薩:“你怎麼知道只有這兩個鬼?如果還有更多呢?”
“到時候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鍋端,誰還能來救我們?”
我的問題無可反駁。
麗薩只能說:“這樣一直跟着,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我回了麗薩一句:“羣敵環伺,看似是敵明我暗,實際是敵暗我明。”
“敵不動,我不動,後發制人得先機。”
就在我話音落下時,十幾米外的封太保和梁天生終於有了異樣。
梁天生正直走上了十一樓。
封太保卻停住腳步,站在了原地。
我和麗薩躲在一根寬大的承重柱後。
封太保就直勾勾的看着我們,然後擡起了一隻胳膊,朝着我們揮起了手。
亡魂在挑釁!
它果然知道我們跟在後面!
我在心裏暗叫一聲“不妙”,招呼麗薩跟上,就朝封太保衝了過去。
我這邊一動,封太保再次動了。
他依舊保持怪異的步伐,慢悠悠的朝樓邊走了過去。
它要帶着封太保跳樓!
封太保在我趕到之前,就站到了樓邊。
他一腳懸空,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敢!”
我大吼一聲,飛身朝封太保撲了過去。
這才叫命懸一線。
我關鍵時刻,我總算抓住了封太保的右手。
他懸在半空中,神情木訥的瞅着我。
我注意到封太保的瞳孔是正常的,眼神中的寒意也在逐漸化開……
他還保存着自主意識,附身的鬼也已經走了。
封太保不愧是職業的練家子,也沒辜負他那一身的彪悍氣質。
他的左手也搭了上來,大吼了一聲:“拉我上去!”
我咬緊牙關,猛然發力。
封太保也藉着樓面,蹬出一股上衝的力道。
那一瞬間,我的感覺就像拔出了一顆根系深扎的老蘿蔔。
封太保飛身躍上來。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問:“剛纔我怎麼了?”
“你的護身符呢?”我問封太保。
封太保說:“我都給了天生,他……他撕了。”
我想飆髒話。
環境不允許。
我沒空再跟封太保解釋狀況。
麗薩不見了!
我現在還活着,說明麗薩還在我十米之內,但她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外。
“金竈沐,快來幫我!”麗薩的叫聲從樓上傳下來。
老祖宗定下規矩,一定要帶齊傢伙事才能出門,真是關鍵時刻能救命!
我從腰包裏抽出一張符拍在封太保的腦門上。
“符在命在,符掉人亡,到一樓的法案前等我!”
我對封太保交代一聲,丟下他衝上十一樓。
“金竈沐……!”麗薩的叫聲愈加急促了。
我順着聲音找過去。
就見麗薩站在樓邊,正緊緊抱着一根柱子!
我奮力衝到麗薩身邊,抱着麗薩的腰,把她給拽了回來。
麗薩和我一起倒在地上。
我還沒說話,麗薩已經從我懷裏掙脫,跳了起來。
“你拽我幹什麼?趕緊過來幫我救人啊!”麗薩狂叫着,又衝向樓邊的柱子。
她死死的抱在柱子上,再次回頭向我求救。
我這次看明白了。
要跳樓的不是麗薩,而是那根柱子。
麗薩把柱子當成了梁天生!
她被鬼祟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