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陰陽仙師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最難走的路
    兩個人走,一個人回。

    我再次走在那些殺手之間,心情比剛纔更加沉重了。

    周圍的氣氛也是愈加沉悶。

    殺手組織,這種東西我對我來說很陌生。

    除了經歷過“夜骨”的幾次暗殺,知道他們對我懸賞,恨不得置我於死地之外,我對他們的瞭解還停留在上世紀的港片和那些武俠片的程度。

    我想那些電影會有誇大,但也會保留一部分事實的。

    比如這些殺手之間互相不認識。

    但人事羣體動物。

    兔死狐悲的情緒是羣體性動物的本能,是不能避免的。

    能做殺手的都不會是蠢人,他們應該已經猜到我帶着小個子出去幹嘛了,也明白小個子經歷了什麼。

    他們已經知道我的“救贖渡化”是什麼。

    即使是這世上悲觀的人,在最壞最壞的狀況前,也會對好有幻想的,這就是人。

    這些殺手現在一定很矛盾。

    從生下來就知道人生最壞的結果是死,死去之後會一無所有。

    可是現在他們得爲更壞的結果去面對死,而且還是最慘烈的死法。

    我閉着眼睛伸出手,手指觸到了一個人的肩膀。

    還是“無言”。

    我沒說話,被我叫到的人也沒說話。

    這次不用老比爾斯提醒,他就跟在了我的身後。

    我以爲凡是經歷第二次總會比第一次好很多,至少身體熟悉了,心裏也有準備了。

    可是腳下的路我依然走的很艱難。

    這是我這輩子走過最難走的路。

    “你不是在送他去死,你是在渡化一個壞人。”

    我在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們生來就是殺人的機器,他們惡孽累累,他們現在願意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對他們自己的救贖,是對已死者的救贖,也是對未死者的救贖……”

    “看到天空,停下腳步,爲贖罪之人指明方向,毅然轉身,堅決不去想正在發生的事。”

    我爲自己總結出了一套流程,這樣我就可以更高效的去做一頭行屍走肉。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我一趟一趟的走着,每一次看到那片異樣的天空就意味着一條生命的結束,意味着一次救贖的完成。

    “不——”

    “我不要去,姐姐我不要去,我不——”

    我好不容易習慣了自己正在做的事,一聲聲充滿驚恐的哭訴又把我拽回到痛苦之中。

    是她。

    我這才發現自己停在了佟玲的身前,但我那隻像死神一樣用來爲死者點名的手,卻停在那個女殺手的肩上。

    “夠了!”

    佟玲按住了我的手。

    她低着頭眼淚像珠串一樣墜落,“停下吧,你到底是在幫我們,還是在折磨我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佟玲。

    按照爺爺自小給我灌輸的那些大道至理,我剛纔做的事不止是在救他們。

    感懷惡人放下屠刀,自願赴死,還不是自殺,這種事放在任何一個信仰裏都是一份天大的功德。

    但是從佟玲問出這句話之後,就不再是這樣了。

    野獸接受過多次投喂後,就會習慣這種不勞而獲的舒適,會判斷這種行爲是安全的,會認定投喂的人是沒有危險的。

    無論再兇猛的野獸都會把這變成一種習慣。

    這個例子的重點其實不在於投喂,而在於野獸一開始就覺得填飽肚子是一件必須得事。

    人卻不同。

    人複雜的多。

    在大自然裏,願意爲了思想而拒絕喫飽的動物大概也只有人了。

    去質疑一件自己已經認定了的事,也只有人能做的出來。

    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就預料到遲早會有人站出來質疑我的救贖。

    這份質疑有可能在殺手們死完之前任何時候爆發。

    比如第一個人死後,或者死的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時。

    我環顧四周。

    很好。

    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一些,至少還剩下十二個人。

    我扭頭看向坐在遠處的老比爾斯。

    他也正看着我。

    距離太遠,我從他的臉上捕捉不到更多的情緒。

    但我覺得老傢伙的眼神大概從來沒從我身上移開過。

    我屈起手肘,把手舉到頭頂,手掌蓋着自己的腦袋。

    老比爾斯教過我們一些軍隊裏用的簡單手勢。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掩護我”。

    老比爾斯沒有迴應,而是立刻跳起來舉槍指向了我。

    “讓他們不要動,還有那該死的降頭術。”佟玲在我身後輕聲說道,“你們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做……”

    前言不搭後語啊。

    佟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但她頂在我眼前的那支磨尖的樹枝意思很明確,我被她挾持了。

    我朝老比爾斯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動。

    艾貝沒動,比裏也沒動,他們兩個很聽話,只有老比爾斯在對着艾貝指手畫腳。

    他們兩人似乎是在爭吵。

    “很難過吧?”我輕聲問佟玲。

    佟玲不說話。

    這裏的松樹雖然矮小,但是枝幹比正常世界的高大松樹硬度高的多。

    她把樹枝磨到這麼尖銳要花不少時間,可能在我說服他們參與救贖之前就已經在準備了。

    一邊放棄希望,一邊還在偷偷磨着武器,該是多麼矛盾與煎熬啊!

    我想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在這種連死都能成爲解脫的鬼地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挾持我有什麼意義。

    僅僅只是不想再繼續剛纔的救贖。

    原本癱坐在地上的殺手們也紛紛站了起來。

    羣體動物的盲從效應發揮作用了。

    他們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所以就選擇了跟隨。

    人在無法做出選擇的時候,盲從是最輕鬆的行爲。

    “告訴我,該怎麼辦?”佟玲輕聲說着,把頭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但那支對着我眼睛的樹枝卻沒有絲毫晃動。

    她的行動和思維裂開了。

    一半是硬的,一半是軟的。

    一邊脅迫着我,一邊向我求助。

    大腦和內心在各行其事。

    這是真正的極限,可能下一刻那根樹枝就會不受控制的扎破的我的眼球,插入我的腦子裏,即使佟玲自己都無法控制。

    “跟我走!”

    我輕輕牽起佟玲另一隻顫抖冰冷的手,把她攔腰抱起,走到扔在地上的武器前。

    “姐姐——!”

    女殺手叫了一聲。

    佟玲朝女殺手微微點頭,又歪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抱着佟玲一步步朝叢林邊緣走去。

    眼前不斷晃動的樹枝讓我的前額發癢。

    身後那些虛浮晃動的槍口,還有存着沒有無意義殺心的殺手們,它們讓我的眉心涌起了警示。

    我很難受,默默忍着。

    這點難受跟佟玲,還有跟在我們後面的那些殺手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現在我不想再稱呼他們爲殺手了。

    我的心理涌起了再也安撫不下的愧疚感。

    他們只是一個個被我送上死路的人。

    我很想問佟玲一個問題。

    跟在我們旁邊寸步不離的這個年輕女孩,是不是你的親妹妹?

    還是說是個沒有血緣卻比血緣更親的人。

    我相信這世上最惡的心也會有柔軟的地方。

    或許這個女孩就是佟玲心裏柔軟的那一部分。

    我不敢問出口。

    我怕等不到佟玲的回答,自己就要搶先對佟玲說:“我救不了你,放心去吧,我會替你救她出去的。”

    不停在我眼前搖晃的樹枝放下了。

    佟玲掙扎着從我身上跳了下來。

    “謝謝——!”佟玲輕聲說着,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她的手上只舉着那根磨尖的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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