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國姓竊明 >第70章 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你們不是說沈狗官只是個酸腐文人!光會掉書袋子從來沒打過仗!我等打了半輩子仗,居然輸在這種貨色手上,以後遇到其他營的弟兄,還有什麼臉擡頭做人!”

    撤回大營之後,劉希堯越想越氣,悲從中來,忍不住連喝了好幾壺從附近富戶處搶來的酒,又痛罵了全部屬下,纔算把氣給壓順了。

    靜下來之後,他忍不住手指插着凌亂的頭髮,一陣亂撓,頹然地問:“我軍還剩多少弟兄?”

    旁邊一個名叫劉三刀、被劉希堯收爲義子的部將,心驚膽戰地回答:“父王,還有……八千餘人吧,不過能拿兵器繼續作戰的,最多六千多,起碼有一千多弟兄受了傷。

    今日之戰,實在是沈狗官太狡猾了,要不是官軍幾次吊着我們胃口,讓我軍誤以爲再加把勁就能克盡全功,也不至於不上不下纏鬥那麼久,死傷那麼慘,唉。”

    正常的古代戰爭,尤其還是流賊,傷亡十分之一肯定就撤了,將領也彈壓不住的。

    今天這一戰,光是直接戰死的就有上千人,還有差不多數量的重傷員,無法跟着撤退,只能留給官軍打掃戰場,導致流賊一方總的永久性損失超過了兩千人。

    能打那麼久、打得那麼堅決,全都是劉希堯自己造成的。他反覆鼓舞士氣,讓全軍將士誤判“再撐一撐就能榮華富貴,現在放棄則前功盡棄白死”。

    如同一個先嚐過甜頭、隨後慢慢輸紅眼的賭徒,被對手精妙的心理賬戶設計,逐步勾引加註,最後混到這步田地。

    劉希堯臉色鐵青,大帳裏沉默得可怕,沒人敢建議下一步的作戰計劃,唯恐決策失誤後將來又被遷怒,也有些則是擔心被大王猜忌——

    沈狗官今天在大軍敗退時,可是讓人在城頭喊了不少離間的話,這時候誰要是太積極,可不是好事。

    劉希堯雖不讀書,人情世故和馭下之術還是懂點的,也能從大家的沉默中察覺出異樣。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較真,否則軍隊連敗非得譁變不可。沉吟再三後,劉希堯很有擔當地說:

    “罷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之敗,主要錯在本王,你們不用擔心。本王也想明白了,如今只剩這六千餘生力軍,再想攻城是絕不可能了。

    如今我們只剩兩條路,要麼灰溜溜收兵回去,要麼就逼敵人出城野戰!本王不是不體恤下情的人,也不會讓兒郎們白白送死!所以,這幾日想辦法逼敵出城野戰,如果做不到,就撤軍吧!”

    “父王/大王英明!”衆部將紛紛鬆了口氣,暗忖大王雖然犯了錯,最後關頭倒是還有點擔當。

    這水平至少比那些愛面子、殺自己人甩鍋的袁紹型領導強。

    “大王,那當如何逼迫沈狗官出城野戰呢?他的兵力最多也就我軍一半,有城不守,不太可能吧?”一個部將謹慎地提醒,顯然是更傾向於搶一把後撤走,連嘗試都不想嘗試了。

    劉希堯內心頗有些悲哀,他意識到,自己這樣表態後,下屬肯定不會羣策羣力、主動想辦法整活了。這個辦法只能他自己想。

    拉着下屬們足足聊了很久、說了不少其他流賊往年的經驗後,劉希堯總算勉強憋出一個招:

    “不如我們一邊搶割糧食,做好搜刮後撤退的準備。另一方面,深入黃州南部各縣、繞開堅城,專門找百姓查問本地官宦世家。

    把那些有在朝中做高官的人、在黃州的家屬,哪怕稍微沾親帶故也好,都抓來殺了!至少是威脅要殺!以此爲人質,逼迫沈樹人出戰!如果他實在不喫這一套,也就算了。”

    劉希堯剛說完,幾個部將面面相覷,還沒反應過來,唯有他的義子劉三刀倒是覺得可行,連忙拍馬屁:

    “妙啊!父王這一招,深得八大王的老辣!當年八大王攻合肥、鳳陽不下,想讓崇禎殺了安廬巡撫、鳳陽總督,不就是靠挖崇禎老兒的鳳陽祖墳麼!

    後來八大王屢試不爽,每次想要殺地方守臣、又攻不下城,就想辦法殺來不及進城避難的周邊朝中重臣家屬。

    如此一來,狗皇帝狗官那不辨是非的朝廷,定然會遷怒於地方官保護朝中要員家屬不力、怯戰避戰,說不定將來能借狗皇帝的手,把沈狗官砍了問罪!”

    張獻忠系流賊,在逼迫官軍決戰、遇到官軍一方不肯應戰時,就想辦法殺藩王、挖墳、殺閣老在地方上的家屬,然後讓地方官畏罪不得不戰,這招已經用過好幾次了。

    歷史上張獻忠在崇禎八年靠這招弄死安廬巡撫鳳陽總督,崇禎十四年再靠陷藩害死楊嗣昌。

    劉希堯本人此前倒是沒用過這些手段,但沒喫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所以他聯想到模仿張獻忠,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衆將內心頓時又升起了希望,決定最後賭一把,做兩手準備,一邊收割糧食準備閃人,一邊最後逼戰一把。

    反正攻城是不可能去攻城了,士氣已經低落成這個鳥樣,再攻城就是找死。

    ……

    流賊一方的計策倒是定下了,此後幾日,也就一切按計劃實施。

    可惜,到了實施階段,總有各種各樣的困難冒出來。

    比如,黃州這地方本來就窮山惡水,是大別山區裏的僻壤,壓根兒沒出什麼讀書種子,也沒見哪位朝中閣老、尚書、侍郎是黃州籍貫的,想殺點有分量的人質來逼沈樹人畏罪迫戰,操作性實在不太好。

    找不到朝中重臣的嫡系家屬,劉希堯只好退求其次,找點兒朝中重臣的旁支親屬。

    可最後找來找去,只找到了一些小角色。

    三天之後,劉三刀大致摸排禍害了一圈,回來稟報:“父王,孩兒已經把附近三個縣搜遍了,發動窮人指認官宦子弟。

    最後只找到了湖廣兵備僉事袁繼鹹的一些旁支親族,還有對岸武昌左良玉兩個小妾的家人——這兩個小妾還未必是左良玉身邊最受寵的,只是因爲左良玉移鎮武昌後新納的,所以家屬纔在本地。

    另外找到的幾家人質,就更不值錢的,也多半是巡撫、侍郎一級的官員的小妾家屬,情況跟左良玉家一樣,實在找不到重要人物。”

    高官的正妻那都是大家族聯姻的,很少出現在窮鄉僻壤。小妾就沒講究了,哪兒都可能有有。

    劉希堯也是無奈:“罷了,把這幾家統統綁了,明日一早送去蘄州縣西門,讓幾個嗓門大的對城內喊話,如果沈狗官不肯出城應戰,咱就把這些人當衆剁了。

    放出話去說這些人是因沈狗官所害而死!讓袁繼鹹左良玉都恨死沈狗官!在狗皇帝面前彈劾他避戰!不能保護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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