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瑜熊文燦當年官職比這沈狗官大得多了,不是巡撫就是總督,咱投降時也能保留舊部、劃地自守!沈狗官竟然既不留地也不留兵,他當自己是誰!”
賀一龍聽到沈樹人送回去的受降條件後,簡直怒不可遏。親自就要拔劍把帶回這種喪權辱賊話語的信使砍了。
幸好他身邊的部將和謀士還算冷靜,苦苦死勸拉住了他,讓他儘量認清現實。
之前幫他設計殺掉賀錦、兼併賀錦部衆的蠍尾針,冒險勸道:
“大王怒不得啊!眼下我們可戰之兵已經不足兩萬了!沈樹人不是還說了可以再談條件的麼,說不定他只是覺得咱沒誠意,漫天要價。
唉,將心比心,這事兒都是張獻忠害的!要不是張獻忠每次壞咱所有人的名聲、逼着咱納投名狀往死裏得罪朝廷,哪會如現在這般?”
之前親自動手拿枕頭捂死賀錦的莽夫猛將掃帚星,此刻也已受了重傷在身,他是在八天前的突圍戰中被火槍打折了一條胳膊,此刻還纏着厚厚的繃帶,偶爾往外冒血。他也有啥說啥地勸道:
“是啊大王,咱突圍也突不出去,老營弟兄死傷慘重,剩下的壯丁兵無戰心,糧草也難以爲繼。還是還還價吧。”
面對衆人的卑微,賀一龍也是徹底沒了脾氣,只能長嘆。最後一番合計,允許派出得力謀士蠍尾針去跟沈樹人談判:
“既然你非要還價,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沈樹人沒殺咱的使者,你去了也不會被殺,不用擔心!”
蠍尾針沒想到反而惹禍上身,嚇得渾身一抖,但也只能咬牙接受了。
……
圍困又持續了兩天,賀一龍那邊新一波的使者就又來了,這次據說級別不低,是賀一龍身邊比較受信任的謀士。
沈樹人倒也給面子,再次親自接見了。
一見面,沈樹人就不由自主地一震,還下意識想要拿摺扇掩住口鼻,幸好忍住了。
只憑這一眼,他已經知道這廝爲什麼會從賊了——
作爲一個讀書人,長得實在是太醜了,估計跟牛金星宋獻策一樣,都是巨黑、矮個、齙牙、麻皮臉,嘴脣鼻孔還外翻。
科舉時代,畢竟不如後世的高考,後世高考不存在面試,筆試成績好就能過。
科舉最多隻能跟公務員考試類比。而只要有面試成分,這類長相就絕對有損官場體面,一輩子沒戲了。
看到對方臉的那一瞬間,沈樹人甚至反省了一下科舉制度,大明朝之所以完了,有沒有那麼一兩分因素,是因爲官場制度不給醜人上進的機會?
或許,以後應該百花齊放,多設置一些理工科公職崗位、單獨取士,關起門來搞研究。這樣的崗位不用跟人打交道,在角落裏安靜地醜着,也不妨礙別人。
“說說吧,賀一龍願意答應哪幾條,又希望你怎麼還價。我的時間很寶貴,沒空跟你們閒扯皮。”沈樹人忍住內心的情緒,擺出一副平靜的表情。
蠍尾針原本對朝臣都是有些厭惡的,一看到文官他就會想起早年科舉時被那些考官用嫌棄的眼神審視的悲慘經歷。
但見沈樹人看他的第一眼並不嫌棄,他不由生出幾分知遇之感——這位沈大人難怪能年紀輕輕做大事,他能做到不以貌取人,不簡單吶。
當然,咱知道李賊張逆當年壞了各路流賊的名聲,你們不信也是該的。賀將軍其實也是身不由己,前年復反,真是被張逆裹挾的!他怕別人都反了唯獨他不跟着反,遲早會被朝廷猜忌清算。
所以出谷之前,賀將軍願意修書一封,讓信陽等縣的守軍全部投降,或者至少是撤出城外,任由劉總兵分兵接收此前被我軍佔領的各縣,我軍在桐柏山區不留一個縣的立足點,也無處固守,足可以示我軍誠意。
還請兵備大人恩准這個條件,不要逼我們立刻放下兵器——我軍也怕官軍出爾反爾,忽然屠戮弟兄們,請大人明察!至於隨軍財物和一切繳獲,我們可以全部交出,給劉總兵作爲買路錢!”
放棄土地,換取不用被繳械?
沈樹人整理了一下思緒,很快就意識到對方的潛臺詞了:
“呵,你當本官跟其他‘驅賊出境’的狗官是一丘之貉麼!大明朝有多少地方官,只求自己政績安妥,流賊肯遠遠離境,交出土地險要,就允許流賊遁逃!來人,把這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傢伙推出去斬了!”
蠍尾針連忙磕頭:“大人饒命啊!小的只是幫着帶個話,不答應就不答應了,大人可以再給個準話,小的一定帶到。”
沈樹人一揮手,讓左右稍稍退遠,只留下幾個心腹的勇武衛士,還用眼神留下了一個他最近幾天剛招來打一線阻擊的千總。
然後沈樹人才好整以暇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開出的條件,就是一開始說的,寸步不讓——
之所以允許你們投降,無非是覺得天下大亂,普通士卒無辜,你們這些人裏,有多少是被強行抓走的壯丁。如今建奴猖獗,我漢人勇士要是都能一致對外,平寇退奴……本官是看在這一點上,纔給你們機會!
不過,既然你說你是賀一龍手下得力謀士,我倒是可以給你和其他人開一個新的條件——本官從不修改條件,只會給不同的人不同的條件。
你們要是有誰能拿了賀一龍首級來降,再把賀一龍的族人、鐵桿義子都殺了,本官有了臺階下,也不用再多殺俘虜了。到時候你們雖然還是要放下武器,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不會毫無理由殺人的。”
沈樹人說完,也不給對方多反應的機會,一個眼神,就讓旁邊那個千總拔出刀來,架在蠍尾針脖子上。
沈樹人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水,眼皮也不擡:“劉三刀,告訴他你原來是幹什麼的。”
原來,沈樹人因爲軍中這幾天彈藥補給不太夠,就把槍彈都留給嫡系人馬用於督戰,然後把去年投降的劉希堯舊部由劉三刀帶着,外加一部分賀錦舊部,兩天一輪,輪換着扛線,打一點小規模消耗戰。
這也是鍛鍊部隊,同時也是讓他們納投名狀,手上多沾點革左五營的血,讓他們自相殘殺。
誰要是敢退卻,後面督戰的嫡系部隊的霰彈槍,就近距離瞄着呢,立刻就能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