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國姓竊明 >第52章 奇葩說
    沈樹人氣定神閒地聽着,一點都看不出着急上火的樣子。

    似乎被人質疑學術觀點,在他看來只是喝水喫飯一般稀鬆平常的事情。

    方子翎質疑時的語氣,原本倒也平穩,只是純粹的學術討論。但考慮到沈樹人的官位,她原以爲對方會羞怒,最後這麼平靜,反而讓她有些侷促。

    “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些預言,需要修改一下?”方子翎心裏發毛,不由多問了一句。

    沈樹人這才淡定一笑:“有什麼好改的?我是說了三賊之間遲早會發生兼併,而且李自成有優勢,但我又沒寫他們什麼時候兼併,這也沒到期限啊。”

    方子翎一愣,這話倒是推得有夠乾淨,簡直就是沒營養的車軲轆話。她覺得有點被耍了,又加了一兩分輕嗔薄怒:

    “……那照這麼說,沈兄的見解,豈不是永遠不會錯了?他們十年不自相圖害,就十年不能驗證?”

    沈樹人喝了一口茶:“確實是這樣,不過,方小姐難道真覺得,流賊還能猖獗十年?到時候自然要見分曉。”

    方子翎挑眉思索了幾秒:“拖十年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闖賊張逆,不都已經起事十三年了麼,誰知何時才得太平。”

    沈樹人冷笑:“這天下哪還扛得住十年反覆殺戮!物極必反,亂久必合,我大明必然中興。”

    沈樹人最後這幾個字,屬於政治正確,不落把柄。

    他只說不出十年,天下定會重新安定。但是會安定在誰手上,他不敢說,所以才用“必然中興”輕描淡寫揭過了。

    方子翎也是聰明人,知道輕重,不會去糾結那些敏感話題,和稀泥地便把樓歪了回來:

    “既然沈兄覺得天下亂不了十年,那你能否給之前那個假說,再定個具體點的期限呢?”

    問這句話時,方子翎的眼神中,有一種希望對方知難而退的期待。

    她跟沈樹人不是很熟,此前只有數面之緣,對其瞭解主要停留在讀他的書,所以沒有任何恩怨。

    她也承認沈樹人非常有想法,也偶有驚世駭俗之才。但還是希望對方謙虛一點,在士林中留個好名聲。

    但沈樹人顯然不需要謙虛的名聲。

    出名要趁早,有本事的人,還急着立功立信,當然是該狂就狂!

    何況現在這種私聊場合,就更不需要考慮後果了。

    沈樹人直接加碼、傲然說道:“這也容易,我覺得,闖賊圖害同袍,快則幾個月,慢則一兩年,那是必然會發生的!”

    方子翎聞言,不由也是一驚。

    這傢伙怎麼這麼狂?他不怕預言穿幫後被天下恥笑的麼?

    好在她反應也快,立刻意識到這只是私聊,並不會傳出去。

    她不由笑道:“沈兄,論學貴在真誠,吹牛就沒意思了。你是真心這麼想,還是因爲此刻言不傳六耳、沒外人聽見,說錯也不怕將來丟人?”

    沈樹人撣了撣袖子:“人多人少,我都是這個看法。你當初要是早點問我,我直接寫進《流賊論》裏都行,不過,那樣就得隨機應變、把離間闖賊的計策方略,也都調整一下了。”

    方子翎的喫驚程度不由再次刷新,這傢伙居然什麼都敢往書裏寫。

    她也有點卯上了,便繼續拱火:

    “沈兄之自信,實是平生僅見,佩服佩服。剛纔那番話,能允許小妹記在筆記裏麼?將來若是不能應驗,這筆記又不小心散播出去,沈兄不會怪小妹不爲你遮掩吧?”

    “隨你便。”沈樹人無所謂地又喝了口茶。

    方子翎愈發覺得不可思議,如百爪撓心,非常想知道沈樹人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重新用相對誠懇的語氣說:

    “能問一下,您具體是怎麼推測的麼?總不能是瞎猜吧?”

    沈樹人好整以暇地說:“告訴你計謀推演的過程也不是不可以,但闖賊如今還沒有圖害同袍,有些東西說太清楚、如果泄露出去,豈不是導致流賊針對性應對、貽誤了軍機?

    不過,看在你是方撫臺愛女,也算一方封疆大吏的家眷,讀書見識也不少,應該不至於故意泄密。

    如果你非要想知道,就發個毒誓,保證此事塵埃落定之前,絕不外泄我的分析。如兩年期滿,闖賊都沒有圖害同袍,那就算是我計謀不準,此約作廢,到時候隨你散播。”

    方子翎覺得這也很合理,就應聲答允:

    “好!我就跟你賭了!一會兒不論你說什麼,我都只記在心裏,絕不留下筆記,也絕不外傳,直到兩年期滿,或是此事應驗。如違此誓……我就如那些愚婦,一輩子不再讀書!”

    沈樹人聽她前半段說得鄭重,倒也有所嘉許。

    但這違誓代價,着實把他給閃着了。

    饒是他今晚一直氣定神閒,最後還是破了功,一口茶水噴出來,咳嗆連連:“這特麼算什麼毒誓?一輩子不讀書也算懲罰?”

    方子翎被他忽然的激烈反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個代價還不夠麼?沈兄你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天下才名素著,定是好學如命之輩。難道你居然理解不了一輩子不許讀書的痛苦?”

    沈樹人被問得一愣,也不好意思承認,不知不覺就和了稀泥:

    “罷了,就這樣吧。依我之見,李自成如今還沒圖害羅汝才、馬守應,不過是之前太過順風順水,沒必要用到雷霆手段。能用別的辦法收服、更少內耗,他當然也是樂意見到的。

    但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尤其是這次洛陽淪陷、福王與洛陽豪紳們上千萬兩的鉅富爲闖賊所得,均被用於收買人心、招兵買馬。

    短短數月之間,李、羅兵馬,都已從原本的數萬之衆,增長到了十餘萬人。馬守應也有近十萬人,還包括革左五營其餘各營覆滅後、逃散去依附馬守應的。

    流賊勢成之後,定然更有遠圖,眼下強攻開封,欲取河南全境,便是闖賊野心的體現。如果李自成能帶着諸賊,在屠搶鉅富藩王、以戰養戰搜刮擴軍的路上一直順利,他當然可以指望漸漸和平收買兼併羅、馬部下。

    但朝廷與地方諸王也是會吸取教訓的,此番周王已經拿出那麼多家產犒軍、讓官軍死守。李自成卻不識變化,只想用原本在洛陽的法子故技重施破開封,加上即將入冬、不利攻堅,初戰定然不利!

    等他受挫之後,內部奪權之聲定然此起彼伏,到時候他再想徐徐圖之收服羅、馬也來不及了,只能是內耗見血!而只要形勢到了這一步,羅、馬有子嗣而李自成無子嗣,李自成又能與將士同甘苦,其收買人心之能定然勝於二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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