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爲了保密,船隊這次航行時選擇了離岸較遠的航線。
反正有羅盤和其他西方來的航海定位工具協助,哪怕離岸五十里以上、看不到陸地航行,也絕無問題。
遼西走廊一共有四百里陸路,都是狹窄泥濘的爛地。
從山海關算起,到塔山就有二百六十里。塔山到杏山還有六十里,杏山到錦州還有四十里。
至於松山,則離海邊稍遠一些,跟上述提到的幾個據點不在一條線上,要從杏山往北深入內陸再走五十里。
一路上,鄭成功和張名振都有仔細看過海圖,知道塔山和杏山還有可能救援,松山基本上就別想了,離海岸太遠了。
而具體怎麼救塔山和杏山,也得從長計議。
所以,鄭成功少不了跟吳三桂派給他們的聯絡軍官、乃至夷丁突騎隊率,都深入聊聊。
……
這天,船隊纔剛出航第一天,鄭成功跟吳三桂派給他的人稍微聊了一會兒後,正事兒還沒怎麼談,吹牛逼模仿榜樣的毛病就先犯了。
鄭成功:“哦?張都司,你說你兩年前也見過沈大哥?那你倒是再說說,我是不是頗有沈大哥幾年前的風範?”
原來,鄭成功對面的那位海防都司,便是吳三桂麾下的張國柱,兩年前負責跟沈樹人交接過軍糧。
張國柱已經聽說,自己的頂頭上司吳三桂就跨過鄭成功“類沈撫臺”,他也不好說出跟領導相反的話。
但要論他內心的真實想法,顯然是覺得“你小子憑什麼跟沈撫臺比”。
於是憋了半天,爲了不違背良心,張國柱只好挑了一個點回答:
“鄭提舉家世豪富、仗義疏財,足可與沈撫臺媲美。您比沈撫臺年少四歲吧?四年前的沈撫臺,一定比不上您如今的英武任俠。”
這番話,跟“桓溫似劉琨”也不遑多讓了,只說鄭成功有錢仗義這方面跟沈樹人相若,說白了就是其他統統不像。
但鄭成功年少,野心也不大,不會像桓溫那樣“不怡者數日”。聽說自己在急公好義方面跟沈大哥類似,他也非常得意,還進一步強化了他做及時雨冤大頭的癮頭。
鄭成功大喜說道:“真的麼?我猜也是,這一點上能類沈大哥就夠了!其他的慢慢再學!來吶,你們此番被吳軍門所派,跟着咱執行危險任務,本來就該當重賞。
我軍此番啓航之前,沈大哥就曾犒軍三日,水手都能每人打賞十兩,戰兵還加五兩。你們都是吳軍門麾下精銳,還要執行危險的上岸哨探,普通士卒先每人拿五十兩!”
鄭成功這次來,也算是處處行事作風模仿沈樹人,唯恐墮了沈樹人的威名,金銀當然不會少帶。
他親自坐鎮的這艘旗艦,又是這羣海船中最大的,足有一千二百料,比四百料戰船還大了三倍排水量。而普通四百料戰船,在明中期的海船水師裏,就已經能作爲一支小艦隊的旗艦了。
所以鄭成功這條船,平時坐三五百人都沒問題。吳三桂一共給他派了一百名夷丁突騎,由張國柱協調,還有兩名隊率具體指揮,這麼點人,鄭成功的旗艦全都能坐下,還能再裝更多數量的鄭家家丁和水手。
鄭成功出手闊綽,讓家丁發了每人一個五兩的黃金錠,騎隊的什長拿十兩,隊率二十兩,張國柱這個都司,直接拿了個五十兩的最大號金錠。
饒是夷丁突騎都是吳三桂麾下最心腹的精銳,平時都是酒肉管飽、賞賜到位,此刻看到南方來的闊佬如此出手,也是不由一驚。
夷丁突騎和關寧鐵騎還是有區別的,可以說有一定的包含關係。關寧軍的騎兵在最鼎盛時號稱有三萬,不過這麼多年敗仗損耗下來,能剩下萬餘人就很不錯了,還是遼西將門各部共同掌握,吳三桂如今並沒有全部的關寧軍指揮權。
而夷丁突騎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也就一千餘騎,平時分爲二十餘隊,每隊五十人設隊率,直屬於吳三桂指揮。張國柱並不屬於夷丁突騎,他這次只是負責聯絡和帶路。
今天跟來的兩個隊率,一個叫臧世威,一個叫佟國章,一聽姓就知道有滿蒙血統——但不要誤會,並不是姓滿蒙姓的人,都是反明的韃子。
吳三桂麾下的夷丁突騎,本來就由異族血統的人爲主,否則也不會叫“夷丁”了。
任何時代,都有效忠漢人王朝的外族人,理論上當年奴兒哈赤自己都是大明建州衛的,就算現在黃臺吉建立了清,也依然有少數悍勇的滿蒙族裔肯爲大明而戰。
崇禎二年、黃臺吉繞過袁崇煥偷襲的那次京城保衛戰中,就有帶有草原血統的將領滿桂爲大明戰死。
所以,只要繼續忠於大明,無論什麼民族都是可以用的。
這臧世威和佟國章拿着二十兩的金錠,雖然不至於被收買,但掂了掂分量,還是忍不住感慨。他們都是粗人,也不知掩飾,臧世威就心直口快地代表大家問道:
“鄭大人,這在南方,將校出征,都是這般厚賞士卒用命的麼?那你們南方的兵,是不是個個爲主帥效死?
咱吳軍門對我等夷丁突騎,已經是一等一的厚待了,普通士卒軍餉才發兩成,關寧騎兵才能發足額,家丁能領朝廷定例兩到三倍的軍餉,也不過每月五六兩銀子。
我們夷丁突騎拿的最多,每月十幾兩,那都是吳軍門隨時讓咱護衛衝陣,都要刀山火海一樣上的,眉頭都不能皺一下。稍有猶豫,便會被軍法責罰,貶爲普通騎兵。你們這一個普通水手出海的加賞,都能抵得咱夷丁突騎的月軍了。”
明末軍隊的軍餉,也是兩極分化很嚴重的。衛所軍屯那些毫無戰鬥力的,剋扣到一兩成、自食其力都是正常操作。但家丁和精兵拿的錢,反而會比朝廷定額還要高。
將領們也是知道的,到了打仗的時候,全靠這些少量的精兵和家丁賣命,朝廷定額的死工資可買不到死士的效忠。
但也正因如此,養一個家丁死士需要數倍於正兵的軍餉,銀子總共就這麼多,其他被放棄的種田兵被盤剝得就更厲害了。
鄭成功聽了這些疑問,也樂於顯擺沈家和他們家的條件優厚,很是得意地跟這些遼東苦哈哈宣揚:
“這次是危險任務,纔給那麼多犒賞。但就算是平時,沈撫臺麾下的兵,跟大明其餘各省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