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幾輪對射後,楊森上尉的神態語氣,立刻從最初的傲慢狂猛,變得聲嘶力竭,尖銳扭曲,甚至些許有些心虛。
但他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既然恩德里克少校派他出來殲敵於灘頭,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只有死撐到底。
這個時候,誰率先撐不住後退、亂了陣腳,誰就會徹底輸掉全部本錢,白白被對方屠殺,此前付出的傷亡和代價也都打了水漂。
荷蘭士兵也不愧是這個時代的天下強軍,全球馬車伕之國眼下正如日中天,在歐洲戰場上,原宗主國西班牙的反覆剿殺都被荷蘭人頂回去了,
靠着全球心向發財的亡命徒的熱血,他們掌控了各大洲一塊又一塊的殖民地,榨取着香料,茶葉,菸草,蔗糖,絲綢,怎麼能在明國喫癟?
素來培養出的驕傲和血氣之勇,讓荷蘭火槍隊頂着不斷倒下的戰友飆飛的鮮血,依然死戰不退,排隊槍斃,跟明軍互相收割着人命。
明軍的火槍質量雖然佔據優勢,但一開始因爲上岸站穩腳跟的軍隊人數暫時處於劣勢,所以火力輸出密度倒也不比荷蘭人強。諱
只是最初兩輪開槍,明軍靠着射程優勢佔到了點先機,從第三輪開始,隨着雙方都完全進入射程,荷蘭人立刻取得了暫時的殺傷交換比優勢。
反觀明軍這邊,第一批上岸的,一開始只有不到二百人列完了隊,就倉促投入對射。明軍第一批登岸的最高軍官阮進,也是奮勇揮舞着指揮刀督陣,
然而因爲過於顯眼,居然被攢射的流彈彈片擊中胳膊,一時鮮血淋漓,但他只是咬着布條簡單花了幾秒鐘把手臂扎住止血,就換了隻手繼續揮刀指揮。
一兩個想要往泥灘上退的怯陣逃兵,也被他當場斬殺,壓住了陣腳。
“不要慌!這些紅夷鬼子沒多少人!等後軍上岸,勝利必然是大明的!亂陣腳者死!背後中彈者死了也不給撫卹!正面中彈者王爺賞賜百兩撫卹!還安置家小!”
這支明軍好歹也算是見過點風浪的,要是完全沒有戰意,也不至於被張名振選中來輪戰練兵。
此刻看清楚了出擊的荷蘭人數量,也認清了荷蘭人的武器並不比明軍先進,大家也就鼓舞起了士氣,咬牙死撐。諱
雙方各自戰死數十人後,明軍後續源源不斷上岸列隊,很快火力輸出強弱就即將扭轉。
對面的楊森上尉一看明軍居然沒崩潰,人數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只能最後殊死一搏,下令本就已經逐步逼近到百步之內的荷蘭人全部上前拼刺刀。
荷蘭人用的還是插管式刺刀,刀柄直接杵進槍管裏那種,好在能來遠東的荷蘭人也都是亡命徒,便趁着人數多寡扭轉之前的最後時機,衝了上來。
“前排上刺刀!”明軍這邊也不甘示弱,不敢貪最後五六十步的開槍機會,趕緊檢查一下刺刀,全部上緊,避免直接裸槍狀態被拖入白刃戰。
雙方血腥地搏殺在一起,場面一度混亂,傷亡率也是瞬間飆升,比一開始隔着近百步對射要快得多。
雙方都是五尺多長的燧發槍,配上兩尺長的刺刀刃,全長七尺的兵器,完全不遜於長槍手。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雙方又各自戰死數十人,而明軍上岸的人數也越來越多,荷蘭人很快就頂不住了。諱
“將軍不行啊,陣勢太亂了沒法開炮,炮架還沒固定呢。”炮手看着敵我犬牙交錯的局面,以及還沒固定的炮座,頓時有些無從下手。
張國柱卻知道這時候必須當機立斷:“不裝炮彈放空炮也行!嚇住紅夷狗就行!朝後點打!別傷到自己人!”
炮手們無法抗命,就慌亂中不顧後座卸力措施還沒做,就直接對着只有火藥沒裝彈丸的騎兵炮點火了——當然,是對着偏向敵軍陣後,沒有人的位置亂打,以免誤傷到自己人。
隨着先後兩聲轟鳴,對面的荷軍士氣也爲之一窒。畢竟是這個時代從未見過的作戰形態,荷蘭人哪裏聽說過登陸部隊一上岸什麼準備工作都不要,就能直接開炮的?
“明國人居然有上岸就能打的大炮?”楊森上尉也是腦子頓時懵逼了一瞬,
雖然他部下並沒有人重傷,最多隻是有幾個被噴射的火藥燃氣燻黑了、或是被夾雜飛濺的砂石擦傷,但荷蘭兵畢竟是被短暫地打懵逼了一下。諱
明軍靠着這股氣勢,瞬間開始反推,刺刀亂捅,又是連殺十餘人,荷蘭人終於因爲恐懼,開始有士兵扭頭就跑。
“跑吧!反正明國蠻子已經上了刺刀了!別跟大炮硬碰!”幾個機靈的荷蘭人一邊跑,也有個別不知是嚇蒙了還是提醒戰友,居然自言自語出聲,儘管沒什麼人聽見。
但所有荷蘭人心裏,其實都有一個常識——已經進入兩軍拼刺刀的狀態了,敵人援軍卻越來越多,真要是不敵敗退,也只能敗退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種想法,在後人看來會很天真:都肉搏了,卻半途敗退,豈不是敞開後背讓敵人追着槍斃?
但是在十七世紀,這樣的想法卻是沒錯的,因爲他們都用過插管式刺刀,一場戰鬥一旦上了刺刀之後,短時間內是拔不出來的,也無法快速讓火槍重新回到可以開火的狀態。
剛纔血腥廝殺中,他們大多數人也沒仔細看明白、對面明軍的火槍刺刀其實是更先進的、劃時代的套箍式刺刀,而非荷蘭人落後的插管式刺刀,也就沒有意料到“明軍一旦脫戰肉搏,可以瞬間重新投入開槍”這個嚴重的問題。
或許荷蘭人中有少數人觀察敏銳,眼神好,但這少數人是控制不住部隊的崩潰的,戰友都跑了,他們卻留在原地,只會更快被明軍絕對人數優勢的刺刀隊亂刀捅死。諱
“砰砰砰!”
荷蘭人自以爲可以安然退卻,結果沒逃出三四十步,明軍居然在他們背後又重新火速開火了!
這一輪槍擊,實在是效果拔羣,那是對着逃跑的敵人背後開槍,僅剩的百餘號荷蘭殘敵瞬間徹底崩盤,明軍趁勢追擊,一路掩殺到線尾山炮臺腳下,幾乎把這股荷蘭人全殲,被追上的也多半跪地求饒投降了。
線尾山炮臺的守將恩德里克少校,一開始根本沒想到需要調用炮臺重炮火力支援,他大部分的炮位還是朝着南北兩側的航道的,唯恐明軍搶灘是佯攻、趁機偷越航道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