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國姓竊明 >第357章 大清存亡,在此一戰
    洪承疇在確信豪格已經聽信了滿達海和博洛的建議後,就陷入了沉默,此後幾天,再也沒給豪格出謀劃策。

    他知道,他大清走到這一步,翻盤的希望本就非常渺茫了。

    就算豪格聽他的,也只是穩妥一點、多保存一點力量,即使將來戰敗,損失也能儘量可控,但並不能增加多少勝算。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謀略是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強弱的。

    而豪格選擇了滿達海和博洛的路線,就意味着他要賭大一點,搏狠一點,勝率或許會比洪承疇的持重方略更高,可如果沒賭中,賠進去的本錢也會更多。

    這兩條路線,談不上絕對的對錯,買定離手就一條道走到黑吧。

    洪承疇想明白之後,就開始迷茫地悄咪咪暗中收拾起行李來,以便一旦出現變故,可以跑得快一點——也不知是模彷官渡之戰前的沮授,還是漢中之戰時的楊修。

    時間過得很快,豪格一行要等下雪、等漳水封凍,再尋機與明軍決戰,而隨着時間臨近臘月,這樣的天氣馬上就來了。在等候大雪的過程中,吳三桂、姜瓖和李輔明的推進,也是穩紮穩打,已經機動到了清軍主力側後。

    這一日,大約是臘月初三吧,大名府全境都被一場大雪覆蓋。大雪的範圍很廣,河北周邊數府乃至隔壁山東的東昌府,全都是連降不息。

    洪承疇看到大雪,不禁有些凝重,次日一早,策馬出營觀察,果然見漳水已經結了一層冰,冰面也覆蓋上了積雪,遠遠望去白茫茫一片,難以分辨泥地與河面。

    洪承疇只能是藉助着地勢的高低,勉強估計了一下河面的位置,讓身邊的侍從從河沿的積雪下刨來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他持石在手,估摸了一下遠近,往估計是河面的位置砸去。

    “噗喀通”輕微的穿雪聲夾雜着冰面開裂聲,石頭最終還是落入了漳水。

    洪承疇失神擡頭看天,嘆了口氣:“凍得還不夠厚實,不過看這天氣,最多一兩日內,便是決戰之期了。”

    回到臨漳縣城內的臨時衙門,洪承疇正在想着自己的生命可能會如何結束,忽然又得了一個老相識上門拜訪——並非滿人同僚,還是那種當年一起跟他投降的老漢奸。

    對於這樣的故舊,如今愈感孤獨的洪承疇,自然還是要第一時間接見的,所以他的侍從很快就把人放進來了。

    洪承疇見之大驚:“復宇兄,何以至此?肅親王不是讓你領兵協助屯齊守邢臺麼?莫非邢臺已經失守?”

    原來,來人乃是祖大壽,說起來,也算是當年松錦大戰,害得洪承疇身陷重圍、最終覆滅投敵的導火索了。

    當年松錦大戰,洪承疇被迫冒進,就是因爲崇禎逼着他救援被圍困在錦州的祖大壽嘛。最後洪承疇完蛋了,祖大壽也投了,算是難兄難弟。

    祖大壽也是心情極爲複雜:“邢臺確實失守了,不過倒也不算被明軍強攻拿下,是數次激戰後,屯齊貝子主動棄守的,肅親王也準了,讓他退到沙河一線佈防。

    反正肅親王覺得,時日已經拖夠了,沒必要再白白多浪費八旗兒郎的性命,這幾日纔剛推進到沙河的明軍,也趕不上正面戰場的決戰了。”

    豪格戰前就已經定下計劃,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守住西線側翼,是爲了防止從山西迂迴向河北的那部分明軍、在正面決戰時趕到戰場助戰。

    現在天降大雪,氣溫驟降,豪格覺得決戰之日就在一兩天內了,所以邢臺被攻得太勐,死守傷亡太大,該放棄就放棄唄。而西線遲滯的清軍退守沙河,還能再拖好幾日,算算時間已經夠了。

    決戰贏了,現在放棄的土地都能拿回來;決戰輸了,現在沒丟的土地將來也得丟,沒有意義。

    洪承疇當然也能理解這一切,但他還是不能理解祖大壽爲什麼會被安排來這裏。

    他想了想,忍不住繼續問:“可就算邢臺棄守,退保沙河,你的部曲不也該繼續留在沙河防守麼?爲何會至此?復宇兄,恕我直言,此前肅親王便不太放心貴部直接參加正面決戰……”

    祖大壽入清後,在漢軍旗內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他的部曲也被編進去了。漢八旗中的正黃旗、兩白旗,都有祖家的人。

    只是祖大壽本人一直被提防,不太讓他直接領兵,主要是他太能兩邊倒亂投降了。就算祖家人要領兵,清廷也會把家屬統統扣了,比如讓他兒子祖澤溥或者侄兒祖澤遠帶兵時,就把祖大壽本人扣在北京。

    這次豪格依然提防着他,沒讓他來正面決戰戰場,內心顯然是怕他出亂子連累友軍士氣。

    面對洪承疇的不解,祖大壽只是苦笑:“肅親王此番,讓我這把老骨頭,就待在臨漳看戲罷了,至於部曲調去何處,我也不知了。

    部堂請想,如今攻打邢臺、繼而進逼沙河的是何人?是三桂!王爺還能安心我助屯齊守沙河麼?”

    洪承疇恍然,祖大壽是吳三桂的舅舅,現在吳三桂都打到邢臺了,豪格確實不可能讓舅舅去協防外甥,那太危險了。只能是把祖家將全部扣住,然後只抽其兵力,以將領爲人質,逼着他們在清軍主力眼皮子底下當炮灰。

    加上洪承疇剛觀察過天氣,知道決戰迫在眉睫,這時候祖大壽被調來,有什麼用途,已經一清二楚。

    他不由有些物是人非、機關算盡到頭來卻一無所得的宿命感:“哈哈哈哈……復宇兄,你一生數次反覆,無非是想保住你們祖家軍,保住你們遼西將門的利益,到頭來,卻是難免一場空。

    你我真是枉做小人啊——事到如今,洪某也不怕出言不遜了,你若是要向肅親王出首,隨時可以去,就說洪某大不敬。

    當年我真是徹底心灰意冷,覺得天下有先帝那等剛愎自用之主,大明已絕無幸理,爲一個註定滅亡的人盡忠,後世史筆握在滅我的人手中,也未必能給我寫出什麼好來。

    若是降了清,好歹將來修《明史》的是我同僚,可能還得個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也甚矣,是故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誹歸焉。

    春秋之人就知道,商紂的惡行雖有,但絕沒有諸子百家傳唱得那麼多。只是商紂滅亡久矣,諸子百家爲了販賣自己的主張,每舉亡國惡行教訓的例子,就言必稱商紂,最後歷代陳陳相因,累積而成。

    爲失敗者殉死,縱然一時得了美名,百年之後,也難免被執了史筆的新朝文人玷污。自齊太史、晉董狐、太史公亡後,天下已千八百年無不怕死的史官,敢秉筆直書當朝篡逆。洪某太清楚當今天下文人風骨,當時若死在松山,後人也未必覺得我轟轟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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