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30.三十章
    年歲太長,顧閒影對幼時的記憶, 其實已經不再那麼清晰。

    她不記得當初究竟發生過什麼, 也不記得那時候自己究竟待在什麼地方,印象中所有的東西只有一間逼仄的小屋, 還有孃親永遠絕望的眼神。

    她坐在窄小的牀上, 能夠看到的只有高牆上方距離很遠的地方那扇小窗。

    那個時候的她的身高還夠不着窗口, 她只能墊着腳站在下面看, 看那窗戶外面日月流逝, 光景變幻。

    天是藍的,或者變成深沉的黑, 外面有樹葉, 有時綠得發亮, 有時黃得耀眼, 有時候窗外有蝴蝶飛過,有時候只剩下枯枝, 那時候從窗戶往外看去的一切就是她的全部。

    後來娘告訴她, 外面還有更廣闊的的世界, 她可以走得很遠,看得很遠,她可以經過許多地方, 見到許多人,可以看盡所有的人世風景, 只要她從這裏走出去。

    那時候的她甚至不明白“走出去”是什麼意思。

    直到某天房間永遠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 有人腳步聲緩緩地走了進來。

    房間裏永遠平靜的火光突然搖晃起來, 顧閒影透過昏黃的光線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那是一個對她來說極其高大的男子,甚至她仰着頭都無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她只看清了他黑色的舊袍,長及地面,邊角被磨破,自長袍內中透出沉悶腥鹹的味道。

    她不喜歡那樣的味道,但記憶總是無常,直到很久之後,她都還記得聞到那味道時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人將顧閒影與孃親帶出了幽暗的石室,走出了長長的石道,最後來到一片空地之中。那是顧閒影第一次真正看清外面的世界,天是看不到盡頭的,地也是,樹葉被風吹落,原來是掉在了地上,翠色枝葉生長的依憑,是堅實老舊的樹幹。

    但顧閒影還沒有來得及驚歎這一切的玄妙,她便被刀光晃了眼。

    有人舉刀向她走來,卻被孃親半路攔下,匆忙間孃親將懷中白螺交給了她,自己被刀鋒所傷,鮮血濺了滿身。

    接下來的回憶已經很模糊了,顧閒影只記得一切發生在一瞬之間,然後孃親滿身鮮血對她說,快跑,離開這裏,永遠都不要回來。

    她一路不停的跑,在混亂中沒有目的的跑,她不知爲何當真逃過了追殺,她開始獨自行走。她經過了許多地方,停下來不過休息片刻,就接着跑。到後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躲什麼要去哪,她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懷中的白螺,她經過山嶺河流,看過了孃親所說的,能夠想象的,不能想象的,許多的風景,她開始習慣了行走,那樣她便能夠不去想多餘的事情。

    直到某天,她聽見了從白螺裏傳來的另一個聲音。

    那時候顧閒影以爲自己聽見了天籟。

    從此以後,獨自前行的顧閒影變成了與花離一道前行。

    後來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十二歲的時候顧閒影遇上了白羽劍宗當時的長老鴻葉真人,並被他收作弟子。顧閒影開始跟隨鴻葉真人四處修行,而修行的同時,她也始終帶着白螺,始終與花離說着話。

    白螺的傳音時間很長,他們的話要經過許多天才能夠讓對方聽見,但這依然不能阻止兩個人的相處,他們從數天回對方一次話,變成了到後來就算聽不見迴應也有說不完的話想告訴對方。就連白羽劍宗上下都知道,顧閒影小師妹有個從來都不離身的寶貝白螺,那是讓旁人碰一下看一眼都不行的寶貝。

    顧閒影的修爲增進很快,劍法越來越好,也經常與師父鴻葉真人四處遊歷,直到她十九歲的時候,她遊歷歸來,斬殺了一隻四處爲害的妖物,她打算告訴師父,她已經有足夠的身手自保,她想要獨自去東海一趟,去尋找白螺那一頭的花離。

    但她尚且沒來得及開口,那日白羽劍宗便迎來了開宗以來最大的災難。

    白羽劍宗昔日除魔,驚動魔族魔皇,魔皇帶領羣魔攻入白羽劍宗,整座劍宗被魔氛籠罩,弟子死傷慘重,整座宗門危在旦夕。

    便在生死攸關之際,顧閒影被師父鴻葉真人喚去,然後她隔着遠遠地黑霧看清了那位造成眼前這一切殺戮場景的魔頭,那一眼顧閒影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五歲的時候,四周黑沉沉地不見天日,火光中只有那身黑袍,還有透過黑袍傳來的陰冷腥鹹氣息。

    那一瞬她突然覺得四肢冰涼,彷彿許多年來,她從未走出過那間石室。

    直到那時候她才聽鴻葉真人說出了真相,她是魔皇與一名人族女子所生的孩子,她的存在對於魔皇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所以在出生之後的許多年間,她始終被所在暗無天日的暗室之中,所以孃親爲了保護她拼盡了性命。

    而魔皇也告訴她,她的師父鴻葉真人與她的相見也並非偶然,鴻葉真人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找到她,收她作弟子,待她入白羽劍宗,教她劍法教她修行,只是爲了讓她有朝一日爲白羽劍宗所用,永遠留在白羽劍宗內鎮壓魔皇,因爲有她身上的魔皇血脈之力鎮壓,才能夠讓魔皇無法擺脫劍宗禁制。

    一瞬之間,過去的所有歲月彷彿都成爲了謊言,她的出生與成長,她在白玉劍宗內過的那些日子,她今後的自由。

    鴻葉真人最終死在了她的面前,耗盡全身靈力,最終灰飛煙滅,只剩下一柄逢魔劍,劍下是重傷之下不得動彈的魔皇,犯下滔天惡行在人世掀起了無數腥風血雨的魔頭。

    那是顧閒影第一次感到絕望。

    她坐在劍閣之外的臺階上哭了整完,泣不成聲地對白螺說話,她已經不明白什麼叫做對錯,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那些感受,那時候曾經的心情,顧閒影已經不記得了,難過的事情總不該永遠清晰,否則今後的數百年總會活在煎熬之中,與那時候的心情相比,顧閒影更願意去想一些讓人不經意浮現笑容的事情,比如花離通過白螺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比如那些泛黃了的故事,她在這白羽劍宗曾經走過的每一寸土地。

    她最終仍是回到了後山頂峯,回到了重傷的魔皇面前,她舉起逢魔劍,一劍刺入魔皇身體,魔族的血脈之力灌注於劍身之間,整座白羽山霎時搖晃,然後一道深淵裂縫自腳下開裂而出,魔皇的身影墜入其中,墜入漆黑的深淵,再不見蹤影。

    從此以後,顧閒影再不曾離開過白羽劍宗,白羽劍宗內多了一個劍閣的守閣人。

    究竟爲何沒有離開白羽劍宗,爲何選擇自囚在此鎮壓魔皇,顧閒影自己也不明白,爲何被騙,還心甘情願被騙,她早已說不清楚。但至少她知道現在,她站在這裏,便不會讓魔皇再踏出這座深淵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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