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金衡一愣,拒絕的理由難道不是很明顯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誰樂意自己的親人死後被別人開膛破肚
“江捕頭,要不你問一下家屬的意思”卓嘉楠道,他的聲音聽得有幾分遲疑,“入土爲安固然重要,難道真相就不重要嗎”
“可是衙門裏,從來就沒開過先例。”江金衡有虛心,他猜到萬全私下裏肯定有給無名尸解剖過,但衙門裏沒有光明正大確實要求家屬同意並給死者開膛破肚。
“以前沒有嗎”何清漪疑惑道,體表屍檢能給的信息有限,按她的經驗,自然要解剖,可江金衡這話,難道衙門的忤作當真沒有做過此事
“自然是。”江金衡神色有些尷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小娘子你應當知情。”
何清漪愣怔,原來他們是對解剖存有忌諱,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冒然說出這種想法,只是驗屍首要是先確認死者系自殺、他殺或意外死亡,根據方纔的屍體檢查,她排除了死者自殺的說法。
“若是不同意解剖,我無法斷定死者系他殺還是意外死亡。”她解釋道。
“這個”江金衡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跟家屬開口。
“我也只是說一說,要不要解剖由家屬決定吧。”何清漪看出他的猶豫,決定不再勉強。
聽得身後二人有些沉默,卓嘉楠微微側身道:“我覺得方纔言兄說得對,屍體表現沒有明顯傷痕,熟人做案的可能性很大,若是熟人,那你們是不是應該也審審死者家屬”
“反正是在撒網捕魚”
何清漪揚眉看了卓嘉楠一眼,眸中帶着笑意。
江金衡緊鎖眉宇,早前他們把心思全都放嫌疑人身上,所以對死者家屬只是簡單詢問,而殺人無外乎“情仇財色”四字,周柴兩家都是生意之人,人際關係複雜,而此案已過了一次堂,但嫌疑人並不認罪,那麼必然還要再去了解情況,他思量片刻:“晚些我們再過去一趟柴宅。”
何清漪收拾好屍體,想了想就道:“那一日下了大雨,屍身在河水中泡了些時辰,連指甲內的污垢都不曾見有,就算髮現案發地只怕線索也不好找了。”
“這個我知道,如今只是將人關押收監,還沒正式定罪。”江金衡道,上次去抓人的時候就已經將聞宅搜了個遍,除了找到一些泄憤的文書詩詞以外,確實沒有其他發現,只是他沒想到何清漪一個女子竟然能想看得通透。
他仔細打量着何清漪,那小臉被面巾遮去一大半,露出在外的眼,清湛肅然,眸底平靜得不像一個女子。
“還沒正式定罪”何清漪聞言看着卓嘉楠背影,“你騙我”
卓嘉楠忙朝後擺手道:“哪裏的話,是沒正式定罪,不過我看也差不多了。”
江金衡輕笑,看着卓嘉楠道:“現在那人不簽字畫押,我們哪能這樣隨便了了結案的”
何清漪臉色一沉,心知自己被他忽悠了一把,她拿了遮屍布重新給屍身蓋上,不悅道:“我驗完了,你們可以回頭了。”
卓嘉楠轉頭,仔細看着她身後,確定那屍體沒有暴露後才安心轉身走到她邊上,“多謝言兄。”
“不用客氣。”何清漪笑道,突然掀開那遮屍布,那女屍猙獰的面目陡然映入卓嘉楠眼中。
卓嘉楠心底一震,面色驚變,迅速跑到一邊乾嘔起來,這個女人如此戲弄自己,實在太記仇了
何清漪脫了手套,取下面巾,走到他邊上笑道:“我要去補充屍單了。”
卓嘉楠緩過勁正身,從懷裏取了東西遞給她,江金衡在那文書耳邊嘀咕,隨即文書帶着何清漪出了停屍房去了前廳。
待那二人出去後,江金衡又低聲吩咐一邊的兩個衙役,當中一個衙役當即就跟着出去,卓嘉楠擡眸問江金衡:“叫他出去幹嘛”
“一會你就知道了。”
卓嘉楠哦了一聲,想了想就道:“什麼是閨房樂事”
江金衡微怔,而後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一身玄色底縷金直裰,玉樹之身,清透挺拔,襯着他那灼灼的臉,燦如桃花。
“你不會還是雛吧”他問道,“你的通房丫鬟沒讓伺候好你”
卓嘉楠聽聞這話當即就反應了過來,抽着嘴角道:“我
話落,江金衡捧腹大笑,卓嘉楠神色不喜,指着他道:“笑夠了啊。”
“卓郎,你快滿十七了吧,怎麼還沒嘗過鮮”江金衡收了聲,一臉驚奇的看着他,大戶人家的孩子,早在孩子懵懂初期備有通房丫鬟,可如今看着他這模樣,只怕真的沒嘗過鮮,“莫不是你不行”
“你纔不行。”卓嘉楠反駁道,“我潔身守道,不同於世人,有何不可。”
江金衡朝他擺手一通,“不笑你了,待這事一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這孩子實在太鬧騰了,眼下卓尚書被言官參一本,想必他以後也會收斂一些。
過了兩柱香時間,文書跟何清漪從外頭回來,何清漪就將寫好的屍單東西交給江金衡,江金衡接過屍單,又給文書遞了眼神,文書將懷裏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何清漪。
何清漪接過東西,看着江金衡疑問:“這是”
江金衡道:“你手裏現在拿的是死者貼身丫鬟的屍單。”
“貼身丫鬟”卓嘉楠走到何清漪邊上,“難道也死了”
“是的,死者的丫鬟在死者死後第二天就自殺了。”江金衡緩道,“她死後被扔在亂葬崗裏,後來我將屍體擡回府衙讓萬師傅驗了一下,這不昨天就着附近纔將她埋了,現在已經讓人去取出。”
“不知小娘子可否能看出哪裏有有異”他指着何清漪手裏的屍單問道。
何清漪看着手裏的屍單,“屍體呢沒有屍體,光看屍單我不會輕易下結論的,不過既然是女子,理應查一下死者生前是否有被性侵的可能,顯然的這份屍單上面沒有這項記錄。”
江金衡輕咳一聲,“這方面我們確實沒有留意,屍體剛纔我過來的時候已經命人去取,應該很快就會到,一會還請娘子再幫忙查看一下。”
何清漪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蹙眉道:“那勞煩你去告訴我的丫鬟,我這裏還需要待些時候。”
話落,一邊的衙役便直接出了門。
“死於自殺”何清漪繼續看着手裏的屍單,“這丫鬟死得可真是時候啊。”
“難道丫鬟的死有問題”卓嘉楠瞄着她手裏的屍單,“那萬師傅屍單上面寫的可是自殺”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何清漪將手裏的屍單遞給卓嘉楠,“這屍單上面記錄着死者是一刀刺入心脈直接斃命,對自己下手可真狠啊。”
江金衡就道:“據柴金和所說,死者當晚就已經不見蹤影,這丫鬟第一時間沒有稟報他們,故而第二日他們知道後就對她執行杖責,然後她就自殺了。”
“自己的娘子失蹤,她爲什麼不報家主”卓嘉楠疑惑道,“還要等第二天受罰了再去自殺。”
“你們可曾問過話”何清漪知道,一個貼身的丫鬟定然知道死者在發案前後的一些活動情況,以及有無反常表現,可現在卻死了,這麼一死,死者當天的行蹤就很難說清了。
“沒有,這丫鬟在死者死亡的第二天就自殺了,我們第三天才找到家屬。”江金衡撓頭,他們是死者死後第三天才到的柴宅,去找時,人早就丟在亂葬崗了。
“不過如果真是自殺,死也得沒什麼好怨的。”何清漪淡道。
“丫鬟的死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卓嘉楠盯着手裏的屍單問。
“有沒有問題,不是光看着一張屍單就能看出來的。”何清漪白了卓嘉楠一眼。
卓嘉楠收聲,聳了肩乾笑着站在一邊。
江金衡笑了笑看着何清漪,想着她剛纔的行事方式,笑道:“小娘子驗屍手法如此熟練,不知師從何人”
經他這麼一問,卓嘉楠也道:“言兄果真讓人佩服,我也想知道哪位高人教得這樣好的徒弟。”
何清漪沉吟,她的驗屍之技從何而來她自己也很迷茫,她思量片刻,緩緩道:“家父曾任過仵作一職。”
“原來是這樣。”江金衡雖然點了頭,可內心依然驚奇,她這父親也是心夠大的,沒事教自己的女兒學什麼擺弄屍體,“令尊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何清漪扯了嘴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淡道:“當仵作沒什麼不好,爲死人開口,不是誰都可以勝任。”
“是,小娘子言之有理。”江金衡抱拳道,“不知小娘子府上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