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民居,一座座小院子承載着一代人或者幾代人的記憶,翻新之後經過歲月摩洗,連一塊青苔都變得極有意義。
隨着記憶中那棟對原主有着特殊意義的院子逐漸出現在視野中,長歌的心口漸漸出現窒息感,有一股力量在瘋狂的想要奪取她身體的控制權,想帶她離開這裏。
長歌卻依然不徐不緩的往前,悲愴涌上心頭,控制着她的淚腺開始運作,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來回打轉,陣陣澀意隨之舞動。
“你……”
隔壁大門忽然響動,一個老婦人從裏面出來,眯着眼看着長歌,狐疑的打量,隨後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長歌?”
和別人不同,她向來都沒有所謂的小名,大名即是小名,這似乎就像是一種預兆,她註定和別人不同,只是這種不同,卻不是出人頭地,而是墜落深淵。
“真的是你。”
見到是長歌,鄰居大娘有點意外,“這是回來看老屋子?”
長歌輕輕點頭,見到鄰居大媽還想問,長歌打斷了她的興致,問道:“這裏面現在有住人嗎?”
“之前租出去一段時間,現在剛剛空下來。”
“你這是……”
面對探究好奇的目光,長歌沒多說什麼,告辭之後,走出一段距離,呼吸順暢起來,她卻沒有停下腳步。
“我們就住在這裏。”
那家人的姑娘回來了!
鄰居們互相傳話,很多知情人都在茶餘飯後開始議論,很快就傳到了應該知道的人耳中。
她花錢租下了自己家的房子。
這大約是很可笑的事情之一。
踏進大門的原主大伯同樣覺得荒唐,想起自己那辛苦了很久卻不得善終的弟弟,對站在不遠處的長歌實在是生不出半點好臉色來。
這件事情在縣城裏鬧得沸沸揚揚,曾一段時間乃至現在都是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們包括他們的孩子一度都無法擡起頭做人。
至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侄女,他們壓根不想認她,只是礙於血緣,都是自認爲有文化涵養的人,不會做的特別難看。
“你的債務還完了?”
見到她,大伯第一句話就問,面色並不太好看,“這是要回來?”
“對!”
長歌點頭。
沒想到真是這個回答,大伯欲言又止,半天才說道:“那些人再鬧上門,你不怕鬧得更難看嗎?”
“他們不會再來了。”
長歌回答。
“你還回來做什麼?”
在外面聽了幾句的大伯母終於忍不住進來道:“還嫌丟人不夠嗎?在外面找個地方,當不認識這裏不行嗎?”
她言辭激烈,畢竟這些因爲原主遭到的很多都不是她應該承受的。
“可以!”
長歌開口,可隨後又問:“可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可真是自私!”
“從出事的時候,自私的不給你爸媽考慮,現在還是死不悔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要不是血親,你這種人,我們這輩子看到就躲得遠遠的。”
二伯也進來了,皺眉看着她,不掩飾厭惡。
“對不起!”
從長歌有記憶開始,這麼多世界,她第一次說這麼多次對不起。
可這三個字,在如今的場景中,是最沒意義的字眼。
果然,下一秒。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你爸媽能回來嗎?這一切能挽回嗎?”
大伯說完,看了眼長歌擺在院子裏的茶桌,冷冷道:“就沒見過你這麼心大的。”
“你自己喝吧,你的茶,我們不敢喝,也不想喝。”
“自己好自爲之吧。”
說完,一羣人轉身離開。
關上大門,長歌捂住心口位置,那股撕裂感夾雜着憋悶又開始了。
她找到畫板,冒着細細密密的汗珠,又畫起了素描,整整幾個小時,隨着素描畫上的原主父母和弟弟活靈活現的出現,她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纔打開臥室的門。
牆壁上已經掛了十多幅家人素描畫,一顰一笑神態不同。
長歌掛好新畫的素描之後,在院子裏用石子佈置了一個格外簡單的陣法,確定進賊會被她立刻發現,長歌的身形閃動,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公寓之中。
下一秒,就見到長歌的手上出現了一疊合同。
“不義之財不可取。”
長歌手指點在合同上,看着上面的霸王條約,借一萬,月利5k,若是違約的話,違約金按照一天三百算。
一份合同上附帶着的資料,身份證,學生證,果照。
“這個不錯,很快要掉下去了,咱們拽她一把,讓她早點下海。”
“這個還裝純,我和她聊了幾次,還是不想拍果照,遲早逼着她脫了。”
“這些女學生啊,只要稍微給點錢就能讓她們脫衣服,爲了點錢啥都能做,就是賤,穿上衣服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不就是個爛貨。”
“就是,咱們這是爲社會除害,這種人進入社會,你想想,能有什麼出息,要麼下海,要麼讓父母給掏錢,父母沒錢就賣身賣房子,咱們總是能回本的。”
“靠,還有人說咱們不是好人,我可不會出來借錢,我爸媽也沒教出這麼會借錢的孩子,我笑死了,我給那家人打電話,逾期一年了,她爹說肯定會還,都是當兒女的,讓我體諒下,我直接就懟回去了,和催收講這些,有本事當初別借啊,被騙了又怎麼樣?借錢還錢,天經地義。”
……
長歌一點點的念着他們在羣裏的聊天。
隨後指尖出現一團火焰,白軍和劉元氣息不穩,眼睜睜的看着長歌燒掉了這些合同。
“最可笑的是,你們這種荒唐合同,竟然也能去訴訟告人。”
“欠債還錢,的確天經地義,可要不要先算算你們喫的,穿的,花的,用的,到底有多少是正當收入?”
警局。
“我真的是受不了了,那些學生很糊塗很可恨,可這些人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說到底,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這種說法和人販子拿着糖果誘惑小孩,然後小孩哪怕家裏人叮囑過,也沒忍住拿走了糖果結果被拐賣,然後說小孩活該,有什麼區別?”
甄眉憤怒拍桌,“什麼心智健全不健全,他們從一開始居心不良,從一開始就是衝着學生背後的家庭來的。”
“冷靜一點!”
老刑警出來見到這一幕,安撫甄眉,“可以確定的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他們……”
“他們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不懷好意,我承認造成這一切後果的原因絕對是多方面的,甚至那些學生不管是上當受騙也好,還是自己被物質慾望控制也好,原因很多,真正做到徹底無辜被牽連的人很少很少,可是李哥,這不是踩着法律邊緣做事情,以害人侵奪別人財產設下陷阱的理由。”
“爲了一個錯誤,付出一個年輕的生命,乃至一家人的幸福或者一家人的性命,你不覺得,這代價太過了嗎?”
“不是法律規定下的罪行是犯罪,踩着底線違揹人性,本省就是一種犯罪,他們依仗的,不過是法律沒有相關規定,可李哥,誰敢摸着良心說,他們是合法的?”
心中的正義感翻滾,甄眉無法冷靜,也不想冷靜,如果可以,她真想給那些在審訊室內和老油條一樣滑不溜丟的混蛋幾拳。
她甚至開始有些怨怪那個給他們發這些線索的人,那個人,她知道嘛?她給的這些證據,可以讓他們多端幾個賣因窩點,可卻無法從源頭上遏制這一切。
她不知不覺把這些話嘟囔了出來,張洪亮出來,聽到後說,“如果你這麼想的話,說明你不如那個報案人成熟。”
“那個人,肯定是希望救一個是一個,我們現在的確無法懲治元兇,也無法徹底結束這種現象,可你看,這些合同上面列舉的利息,是不正當的,甚至我們可以查他們之間所有的資金往來賬目,事情肯定繁瑣,可刨去那些高額的滯納金和利息,可以讓那些喘不起氣來的人家,都會稍微好過一點,而且有我們看着,最起碼不會讓他們胡來。”
“我現在倒是對那個不斷給我們送資料的人好奇起來了。”
“新送來那兩個人精神都不正常了,非說是看到了女鬼,那姑娘我見過,我去查了下,她早就坐車回老家了,這就是壞事做多了,大白天都怕鬼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