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主任的帶動下,幾個記者輪番向慶梅芳敬酒送好話,弄得慶梅芳挺爲難的,酒也喝了不少,紅醭醭的臉上浸出一層細汗。韓放看了看錶,已過去了一個鐘頭,不由對慶梅芳擔起了心。慶梅芳也怕幾個年輕人不好纏,就開誠佈公地亮出底牌說:“大姐將勁抻完了,也就能給你們出這個數。”她伸出了三個指頭:“不然我就得將這一攤子撂了。”
楚洋笑眯眯地開起玩笑:“哎喲!這話也說得出口,可不是慶主任的風格嘛!這三千塊錢只夠播放上的,看來真要我們喝西北風過年了啊!……”
慶梅芳尷尬地笑着夾了一個花生米,可沒等送到嘴裏就又掉了。尹主任覺得場面難堪,就瞟了楚洋一眼,周旋道:“也不能太讓大姐爲難,這樣吧,你給我們五千,其它啥都別管,大夥兒保證把活兒幹好。”
“不行,我實在拿不出那麼多,不然節目就排不出來……”慶梅芳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神色甚是憂愁。
韓放見雙方相持在那裏,幫不上忙又不敢插嘴,心裏也暗暗着急。
後來還是尹主任讓了一步:“這樣吧,我們賣大姐一個人情,拿四千塊錢,除了別的,我們幾個人只夠喫飯和車油錢。再少,只怕連您也不忍心吧?”
慶梅芳鬆了口氣:“那我就算欠你們啦,有情後補吧。”
氣氛輕鬆起來,雙方頻頻舉杯暢飲,慶梅芳漸漸不勝酒力,就讓韓放代飲。韓放因開着車,也不敢喝,就勸道:“大姐,來日方長,大夥兒也都忙,等事情辦妥再慰勞記者們吧。到那時喝慶功酒再放開量……”這半天他一直默然陪坐在楚洋的下首,一副老誠規距的樣子。
因聽介紹他是慶梅芳的表弟,楚洋就對他很客氣,不時給他讓菜,還要敬酒,都被韓放謝拒了。這會兒趁着主要人物都去了衛生間,楚洋就問韓放:“韓大哥是慶主任的司機嗎?”
“……也算是吧。”韓放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就又作了句解釋:“車是大姐自家的,我只是偶爾幫忙……”
“那你在哪兒上班?”
“原來在農村一所小學校,後來到市裏來打工,表姐就讓我在她家裏臨時招呼一段……”
慶梅芳回到酒桌邊時,見楚洋正與韓放閒聊,就指着韓放說:“別看我這表弟老實,學問德性都好,擱哪兒哪兒中。”
楚洋抓住時機說:“慶老師不但自己漂亮,連表弟都儀表堂堂,你們家真是人材輩出啊!”說着將臉瞅着韓放:“方纔你姐說欠我們情,那往後我要用你的車,可別說壞了喲!”
韓放爲難地笑笑:“那你得問大姐,我可做不了主。”
“這孩子真窩囊!咋做不了主?啥時候楚小姐要用車,只用捏住鼻子哼一聲,韓放你就踩大油門跟着她跑!”
“那我們要也用呢?”另兩個記者跟着喳呼。
“一樣,一樣!”慶梅芳打着哈哈,總算給今晚的交易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回到家,慶梅芳因酒意闌珊,就先換衣服去衝了個澡。市裏前天已開始供暖,進屋只要穿秋衣單褲就行。等她用乾毛巾包着頭走出浴室,見韓放在看電視,就坐到他對面扯閒話:“先給我倒杯水。”等解了渴,就淺笑着交待:“以後你得給我將話頭接好。你是個懂得深淺的人,只要是對我的工作和這個家庭有利的事,你可以做主。如今處世三件寶,權力、金錢離不了,關係一定要搞好!”
“沒事。蜓蜓還小,不解風情,只是貪玩罷了。相信春霖也不敢太欺負她。再有兩天就回來了,隨她吧。”
“正因爲她太單純,我才怕……以後你要將心思多放在她身上些,一個小女孩兒,每天光在社會上晃盪不行,最好能讓她去上班工作。”
“嗨!……我也難呀……工作上的事夠煩心了,還得爲她操勞。如今我也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想給女兒安排個理想工作也不容易。大部門招人都要通過考試呢,她學歷淺,根本沾不上邊。單憑關係……唉……人去茶涼,時過境遷啊……”
韓放真想多問些什麼,想想又覺不合適,只好將話拐了個彎:“那還讓她去上學。”
“她要願上學倒好啦!市裏本科大專都有,只要花幾個錢也不難安排,只怕拖也將她拖不進學校。往後你要多勸勸,看她還是很聽你的。”
“我盡力吧。”韓放嘴裏答應,心裏卻想:“你喂大的鳥兒還吆喝不動,我一個下人有什麼法兒?”兩人又談了幾句家裏喫喝開銷方面的事,韓放看慶梅芳情緒總不大好,就試探着問:“最近大姐老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慶梅芳遲疑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都是單位人事方面的。說實話,我這人並不多在乎名利,只是想爭一口氣。我已在辦公室主任位子上熬了五年,也早就是儲備幹部,市領導去年就答應給我個副
縣,可我們那三位主席總對我不熱不涼的……”她口氣話語中時時透出失落和無奈。
韓放能想象出她前幾年在市裏曾有過縱橫捭闔、叱吒風雲的燦爛日子,但對她丈夫的情況也不敢多問,就只有很真誠地勸她:“大姐年紀還輕,生活上也該多爲自己想想,再找個可依靠的男人吧。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結局……”
“哼,這年頭,有本事有頭腦的人誰還去鑽婚姻這個籠子!再說,就我這年齡條件,高不成低不就的:科級不予考慮,縣級的也不好遇--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誰沒成家?就是離婚茬,人家有權有勢,還想找個嫩妞兒玩玩呢!已往別人也介紹不少,也有年貌條件相當的,人家即是同意,可各有各的孩子,到時候前一窩後一窩的,少不了生氣翻臉,想想就叫人害怕,只有打退堂鼓……”
“那就這樣下去嗎?”
“這樣有什麼不好?不缺喫不缺喝不缺自由,橫跳黃河豎跳井沒人干涉,過着滿愜意!”
這觀點韓放不能接受,也無法爭辯,就關了電視去洗澡,然後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