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難於消受的溫情,都是他前世造的孽吧。
林以安招架不住蘇眉,早早把人趕回屋去,坐在燈燭下無聲嘆息。
他自知在她跟前,他快要難於把持地失控了。
接下來幾日,林以安都儘量在有吳子森的場合裏跟蘇眉碰面,就怕自己真要做出過分舉動,折辱了她。
衛國公那邊送信過來後沒能收到他的迴應,仍舊在派人暗中送來東西或書信,一直到第五日,林以安收到父親說皇帝同意納他母親爲貴妾的消息。
他看着信,面上的溫和盡散。
他父親這是逼他回國公府!
原本孃親無名無分,他離開林家別人也不會多言,只當他身份尷尬,自立門戶罷了。
如今他生母有了貴妾的名分,他林以安便擺脫不了林三老爺這身份,更何況這是皇帝金口玉言允許的!
嘉禧公主是如何會願意去找皇帝提這事?
最不可能的事成了真,林以安十分不能接受。
他心裏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失落,怔怔地,連石頭在邊上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迴應。
蘇眉那邊很快也得到消息。
吳子森放了不少探子在外頭,這個消息多半是衛國公故意放出來的,他那邊自然第一時間也聽到風聲,急匆匆去跟蘇眉說了。
“他這是要算計夫君什麼?還拿我已故的婆母來做文章,他就不怕婆母半夜去掐死他!”
蘇眉氣得臉通紅,提着裙襬就朝林以安的客院跑。
等來到地方,她就見着他愣神的模樣。
他眉眼間的溫柔沒有了,嘴角的笑容亦不見了,坐在書案前,孤零得讓人心疼。
蘇眉抿了脣,鼻頭髮酸,跑上前去拉他的手。
低頭時,她看到衛國公給他的那封信,就又鬆開他手,一氣之下抓起信撕了個粉碎。
撕碎了還不解氣,還狠狠跺上幾腳,再朝地面啐一口:“老不羞!果然要欺負我夫君!”
林以安總算在她激動的情緒中回神,見她那維護自己的氣憤模樣,方纔沉入底的一顆心緩緩有了溫度。
“你這麼跺地,腳不疼麼?”他主動去拉了她的手,在她白玉似地指尖捏了捏,反過來先安撫她。
蘇眉在此刻倒吸一口氣,“麻、麻了!”失力地歪倒在他椅子邊。
本來心情極差的林以安被她耍寶給逗笑了,將人扶着,在圈椅裏挪出一塊兒地方。
“快坐下,把腳架上來,我瞧瞧。”
蘇眉聞言動作倒迅速,就是屈膝擡腿的時候哎喲叫喚,是真在跺得太用勁,又疼又麻,抽筋了似的。
“你忍着些,我給你按按穴位。”他低低地笑,溫涼的雙眸終於再染上暖意,修長的手指隔着她的繡裙幫她捏腿舒緩。
蘇眉不是沒被人捏過腿,紫葵總愛睡覺前幫她按按,說有助於血液循環,晚上能睡得香甜。
可林以安的揉按似乎很不一樣。
她盯着他好看的雙手,目光隨着他手遊離。
被他輕按過的地方是不麻了,卻是發酥發燙,讓人臉紅心跳的感覺。她忍不住地聯想,到了洞房花燭那晚,他這雙好看的手是不是還會落到別處,也同樣帶起這種羞人、讓人想叫喊的酥麻?
林以安正按着穴位的手指一頓,小姑娘乘機就把腿縮回來,用裙子遮掩得嚴嚴實實。
他擡頭看過去,她和他的視線剛碰上就立刻離開,左閃右躲,就是不願意跟他對視,一張染着紅暈的小臉嬌豔欲滴。
林以安緩緩眨了眨眼,在她害臊的表現中察覺到什麼,把還在半空的手也收回來,抵拳咳嗽一聲。
“有個穴位是不太好受。”
嗯,膽大妄爲的小丫頭,居然敗在一個穴位上了。
……可她這反應,也太敏感了些,是他怕她疼,按得太輕柔的緣故?
林以安又咳嗽一聲,打住那些不該往下想的畫面,往椅子另外一邊再靠了靠,手心也熱得發汗。
“過幾日,我恐怕要回林家一趟。”他沉默片刻,開口驅趕走圍繞着兩人的尷尬。
她一聽果然連臊都忘記了,緊張道:“不行!她要是再打你怎麼辦?!”
“她既然都忍着被滿京城看笑話的屈辱去給我生母擡爲貴妾,那她就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落人口舌,動手她是不會再明面上動手了。”
林以安眼裏閃過一抹暗光,很快就又露出淡淡的笑。
蘇眉卻放心不下:“那我要跟你回去。”
“傻丫頭,你跟我回去做什麼。我捱了一頓打,就想要你清清白白,你倒自己要跳到墨潭裏,非得把自己滾成黑泥鰍一樣才高興?!那我之前千辛萬苦的,爲了什麼?”
他是頭回拿自己來勸她,蘇眉一愣,旋即就不高興地抿了嘴:“你就仗着我心疼你是不是!”
“嗯,是的。”林以安點頭,大大方方地承認。
蘇眉睜大了眼,這一刻彷彿看到了在他跟前理直氣壯又肆無忌憚的自己。
自己敢各種出格和不矜持,不就是仗着他寵自個。
她嘴裏噝地一聲,感同身受林以安在那種時候總是無奈的心情了。
他跟着自己也學壞了!
她簡直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根本就沒有跟他鬧的理由。
於是,學壞了的林以安終於大獲全勝一回,在小姑娘氣鼓鼓離開時都收不住笑意。
然而,任誰也沒有想到,在林以安決定等父親再來信要自己回家才露面時,林恆禮登門了。
管事來給蘇眉稟報時,表情複雜:“林家少爺打扮成小廝模樣,我們的人趕也不走,表少爺親自去了也不管用。老奴真怕小少爺把人打了,再鬧出別的麻煩來,喫虧的還是我們。姑娘,您看這究竟怎麼辦?”
蘇眉嫌惡道:“潑他一盆洗腳水!讓表哥快回來,打這樣的人髒手,不值當的。”
管事明白她的意思了,洗腳水是不敢潑的,井水兜臉澆了過去。
林恆禮霎時就在蘇家門口變成了落湯雞。
吳子森抱着肚子哈哈地笑,準備看他氣急敗壞跳腳的狼狽模樣。
哪知林恆禮神色不變,只是擡手把臉上的水抹了,然後擰一擰因爲吸水變得沉重的袖子,又繼續朝管事道:“勞煩你跟三姑娘說一聲,我是爲三叔父的事而來,有能幫到三叔父的懇切之言,說完我便走,絕不會死皮賴臉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