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個月究竟都做了什麼?
她對着恩人喊什麼?癡纏着恩人都幹了些什麼?!
她縮成一團,每問自己一句,腦海裏就會出現自己強行賴在林以安跟前的畫面。
她甜甜地喊林以安夫君,耍小性子強迫他親暱的喊自己眉眉,恃寵而驕的蹬鼻子上臉,讓他給自己賠禮道歉還罰他在窗臺下念話本。
甚至……甚至還差點來了一場霸王硬上弓!
“啊——”蘇眉被子裏揮舞雙手,像是這樣就能把記憶裏的畫面給趕走。
可惜只是徒然。
她越不願意回想,那些羞人的種種越是徘徊在腦海裏散不去,彷彿在控訴她到底幹了什麼荒唐事。
一件一樁,都是她洗不清的罪證。
蘇眉!你要遭雷劈的!
你怎麼能夠仗着瘋傻去褻瀆恩人!
更要緊的是,她似乎、似乎把三叔撩撥得真動了情,這究竟是怎麼樣的罪孽?!
她捂住滾燙的臉,臊得熱淚都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她沒臉再去見林三叔了!
蘇眉在被子裏又是尖叫又是扭動,紫葵手足無措站在牀邊,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連忙去揭那水紅的錦被。
才掀開一條縫隙,蘇眉察覺,飛快拿手再去拽回來,又團成一團還往牀裏側滾。
紫葵急道:“姑娘,天熱了,你這樣要悶着的。有什麼,你先出來,我們再說好不好。”
蘇眉不吭聲,心想倒不如就這樣悶死一了百了。
她羞從心中來,最後又都化作悲,就那麼躲在被子裏嗚嗚地哭。
此際,有腳步聲從外而至,是林以安在走廊聽到她失常的叫喊聲,讓人把自己挪到屋裏去。
紫葵見到他過來,雙眼一亮,不用林以安問便把自家小主子醒來後的情況給說了。
“三爺,您勸勸姑娘吧,她素來最聽您的。”
蘇眉聽到三爺二字,在被子裏抖得更厲害了,排山倒海般的臊意撲得她連呼吸都困難,渾身肌膚都在發燙,彷彿像是下了油鍋,要被煎炸了。
可如若能真煎了炸了,她也認了,偏偏她清醒着,甚至能無比清楚地聽到林以安在牀沿坐下的聲音。
牀榻往下一沉,發出輕微地聲音,蘇眉的心跟着那一聲重重一跳,把眼閉得緊緊的,羞愧的眼淚從眼角不斷掉落。
林以安坐下,側身看着她裹着嚴嚴實實的被子,亦十分不解。
好好的又怎麼了,還抖成這樣,是馬車側翻驚嚇,情緒太過激動了?
他盯着那水紅的被子看了片刻,探手輕輕去扯了扯:“眉眉,別怕,我在這兒呢。”
不,我不想您在這兒,您在這兒,我更怕!
蘇眉自認自己是聰慧機靈的,可現在所有的機靈勁兒在這事上都不管了用了!
只有本能的,在虧心種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他看見。
林以安扯了一下被子,她就像個自己會動的雪團,一扭一滾,縮成團把被子裹得更是密不透風。
他暗暗皺眉。她再裹緊一些,真要憋得閉過氣去。
“眉眉,你與我說,究竟怎麼了。我也沒真生你的氣,當時被你嚇得魂都丟西天去了,實在是太過冒險,才氣得打你手心讓你記一次打。你出來,我們都既往不咎如何。”
哪知水紅色的糰子絲毫不見動靜,他看得直想嘆氣,正是這個時候,糰子就一陣左右晃動。
似乎是她在裏面搖頭……
他忽地就笑了:“敢情你一覺醒來,就記恨我打你那一下了?”
蘇眉咬着脣,在他無奈地聲音中又點點頭。
不管怎麼樣,先把他騙走,不然,她打死也不會出來的,起碼要給她一點時間緩和緩和!
林以安真是要被她逗樂了,又問:“所以你不要見我?”
蘇眉又一陣點頭。
他視線落在錦被上那修長多姿的蘭葉上,鳳眼流光,似乎是想到什麼,會心一笑。
林以安就拍了拍膝頭,說:“既然討你嫌了,那我就先回避迴避,但你要把藥喝了。這是我熬了半時辰才熬好的,再置氣,也不可以拿自己的身子來置氣。”
說罷,還真喚來人,要把他再挪出去。
紫葵站在牀邊盯着還穩坐不動的林以安,見他只說不動,同樣是會心一笑,嘆氣道:“三爺先在外間喝杯茶,奴婢再勸勸姑娘。”
蘇眉豎着耳朵偷聽,果然聽到牀榻響了一下,然後是幾道不一地腳步聲慢慢遠去。
這是……真出去了?
她咬了咬脣,對林以安又多一分愧疚。
她又騙了恩人一次,更加羞愧難忍,同時,林以安嘴裏那句討她的嫌而回避,還勾起他曾經對記不清事的自己說的那句承諾。
他說,只要她不趕他走,他就會一直陪着她。
蘇眉心裏暗喊一聲老天爺,心裏翻涌的複雜滋味已經不單單愧疚二字能詮釋。
她會傷三叔的心吧,如果她現在告訴三叔,她都記起來了,那之前她對他有多癡纏,現在就會有多讓他傷心吧。
此時此刻,蘇眉真地悲怮難忍。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讓三叔傷心,她感激他都來不及,怎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她嗚嗚了兩聲,忍不住想要大哭,被裹着的弊端終於顯現出來。被子裏實在是透不了氣,索性一掀被子要哭個暢快淋漓!
她準備來個破罐子破摔,摔碎了,等哭過發泄夠了再想個辦法看能不能拾起來補一補,想一想還有什麼能挽回自己罪行的法子。
然而她剛吊好嗓子冒個腦袋,嗷地才喊出一聲,就如同被人扼了喉嚨,聲音戛然而止。
“啊——”
下刻,她大哭的力氣全部變成了驚慌失措地尖叫。
是根本沒有走,還坐在牀沿的林以安嚇得。
這啊一聲,同樣嚇得林以安險些要摔下牀,兩人都驚疑不定對視。
她淚眼朦朧,他爲她的眼淚驚詫,兩兩相望,連時間是都停滯一般。
到底是林以安先回過神,人往牀裏挨。他生得手腳修長,胳膊一伸就把面無人色地小姑娘給拉拽了過來。
蘇眉在他手掌隔着衣裳都能透過來的溫度中打了個激靈,愣愣地,一動也不敢動,就那麼被他拽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