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腦袋掉到了地上，順勢滾了幾圈才穩住，而那具身子則直直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然後，就是一陣鴉雀無聲的寂靜。
直至蕭子言緩緩擦去劍刃上的血漬，收回腰間，他才擡頭對衆人宣佈：“國主奮勇追敵，不了遭遇埋伏，國主不幸被敵人殺害，餘部帶着國主遺體逃回營地。”
三言兩語將‘現狀’說清楚，周圍的人全部都沒有表示異議，隨着蕭子言的安排，井然有序地開始佈置一切。
眼看着不到一刻鐘，現場就被佈置得跟蕭子言要求的一模一樣，然後大家就紛紛準備收隊走人。
從一開始就被忽略得徹底的耶律楚齊此時終於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蕭子言腳步一頓，回頭瞥了眼耶律楚齊，淡淡道：“大殿下有何指教？”
耶律楚齊被蕭子言不含感情的一眼看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不出話來了。
蕭子言忽而冷冷勾脣，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按理說，耶律北辰殺我蕭氏滿門，那我怎麼也得還他斷子絕孫……”
“你！”耶律楚齊打了個機靈，卻感覺聲音卡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
蕭子言又緩緩笑開了，隨口道：“開玩笑的，畢竟你是夫人要保的人。不過……”
他的雙眼微微眯起，又露出危險的神色，低聲警告：“若是殿下不想被人指謫弒父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告訴別人你曾出現在這裏。這是在下的忠告，殿下好自爲之！”
說完，蕭子言就領着他的人，帶着耶律北辰的屍體，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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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青雪愣愣地聽耶律楚齊說完幾個時辰以前的故事，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轉頭看向莫君揚，“這是你……”
莫君揚對於時青雪的疑問，向來都是有問必答，當下就點頭應道：“沒錯。”
頓了頓，以一種十分正人君子的口吻補充道：“我給過他選擇的。”
咦？
什麼意思？
聽着的兩個人都沒有聽懂。
“這是我和蕭大人打的一個賭。”門簾被掀了起來，蕭子言走進來。
另兩人齊齊看向他。
就聽他將緣委緩緩說道：“我要替蕭家報仇，卻苦於耶律北辰勢力龐大而無計可施。後來我歸到蕭大人麾下求蕭大人替我報仇。
蕭大人並沒有答應，因爲耶律北辰於他有恩。但他願跟我打個賭，若是耶律北辰待他如初，我就必須放棄復仇，安心跟在他身邊；若是耶律北辰哪日鳥盡弓藏，他可以給我一個復仇的機會……”
“結果耶律北辰還沒有到鳥盡的那天，就不要良弓了！”
時青雪終於聽明白了，暗道這個耶律北辰可真是自己找死，竟然想着對莫君揚下手。
蕭子言輕蔑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早料到了耶律北辰會做出這麼蠢的事情。
只是鄭重其事地朝莫君揚拱了拱手，沉聲道：“子言多謝蕭大人……”
莫君揚擡手打斷他的話，“我叫莫君揚。”
蕭子言一頓，笑着再次拱手，“多謝莫大人！”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在這裏謝來謝去的。你們知不知道，現在涼國國主一死，麻煩也大發了啊！”
時青雪嚴肅地指出事情關鍵。
她剛纔進營地就發現，士氣大跌，就跟喪家之犬似的。
跟戎狄的戰爭還未結束，可這怎麼還能打得下去呢？
輸定了！
“那倒未必。”莫君揚就好像聽到了時青雪的心聲，悠悠開口。
時青雪和耶律楚齊同時看着莫君揚，又同時追問：“你有什麼辦法？”
莫君揚：“沒了國主，這不還有個現成的太子殿下嗎？”
“我！？”
耶律楚齊一開始是拒絕的。
他說到底，也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雖然有野心，目標也只是太子。
現在突然說要他挑大樑，他就不禁忐忑起來。
莫君揚難得對耶律楚齊露出一個笑容，溫和道：“現在國主已死，你若什麼都不做，難道想看着你那二弟登基？”
“當然不是！”耶律楚齊激動地否認。
開什麼玩笑，耶律楚風別看年紀比他小，但兇殘指數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若是真的讓耶律楚風當上了新國主，那別說他了，阿史那家，甚至所有與他有關係的人都難逃一劫。
莫君揚聳聳肩，淡道：“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耶律楚齊看着莫君揚，臉上一言難盡。
他能說什麼？
難不成直白地告訴莫君揚，他弱雞，沒辦法退敵，挑不起大梁嗎？
夫人發話了，莫君揚很爽快地就將辦法說了出來。
“事情其實也很簡單，士氣低落算什麼，絕對實力纔是制勝關鍵。只要戎狄的勢力遠遠低於我們，還擔心什麼？”
時青雪不文雅地翻了個白眼，“容我提醒你一句，現在雙方勢力差不多。”
莫君揚問：“青雪，你還記得我們昨天走的那條密道嗎？”
時青雪點點頭，明白莫君揚說的是他們逃到那座空城後偶然發現的一條近路，也是抄密道，他們才那麼快回來。
“那條密道另一個出口就是通向戎狄後方的。只要我們派一支奇兵繞到戎狄後方，找個機會燒了他們的糧草，再配合大軍發起進攻，你以爲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莫君揚慢悠悠地將話說完，然後就看到其餘三人均閃爍着星星眼望着他。
耶律楚齊一改開始的不耐煩，激動地抓住莫君揚的手臂，雙眼滿是崇拜，“蕭，阿不，莫大人！等我登基後，我就我封你做宰相，做國師。你和雪姐姐就留在涼國吧！”
莫君揚挑眉，悠閒反問：“這時候不叫青雪嫁給別人了？”
耶律楚齊立即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叫了，不叫了，雪姐姐當然只有你能配得上……”
停頓了一下，很上道地改口：“姐夫！”
莫君揚滿意地點點頭。
就差沒有摸着耶律楚齊的腦袋說一句‘乖’了。
時青雪：“……”
————
事情也如莫君揚一開始預料的那樣，涼國士兵因爲國主被殺而士氣低迷，但是耶律楚齊按照莫君揚教的法子，及時率領幾個大將做好士兵的思想工作。
將所有哀傷恐懼轉變爲對戎狄的仇恨。
然後莫君揚再親自率人通過密道繞到戎狄的後方，燒了他們的糧草，在戎狄的軍營裏引起恐慌。
兩路人馬再互相配合，共同舉兵，一下子就把戎狄打得潰不成軍，俯首認輸，還派出使者請求與兩國和談。
耶律楚齊作爲新上任的將帥，一下子得到了涼國士兵的擁護。
大勝的消息傳回國都蒙安，舉國歡慶。
好勇善戰的涼國人一下子就將耶律北辰的死拋之腦後，全部在慶祝大勝戎狄，和稱讚大皇子。
耶律楚齊的聲望在民間一高再高，雖然沒有正式登基，但是誰都知道，下一任國主就是耶律楚齊無疑了。
二皇子和他背後的齊納家被氣得要死，尤其是耶律楚風的母妃齊納娜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同意了耶律楚風不上戰場。
要是耶律楚風也跟着上了戰場，現在哪裏還有耶律楚齊什麼事啊！
“娘，這可怎麼辦啊！”耶律楚風雖然膽小又懦弱，但是也知道事態嚴重。
他哪裏甘心把皇位拱手讓給耶律楚齊那個小雜種。
齊納娜眼中快速閃過一絲陰光，她冷冷一笑，哼道：“事到如今，也沒有法子了，我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我們現在在蒙安，而那小雜種還遠在外地，我們乘機佔領皇宮，等事情成了定局，我看他還能怎麼樣！”
耶律楚風畏縮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問：“可、可這不就是謀反了嗎？”
齊納娜沒好氣地瞪了耶律楚風一眼，“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你還有機會名正言順地登基嗎？不造反，你還想不想要那個位子了？”
“當然想！”耶律楚風答得飛快。
雖然知道造反是件很危險的事情，但皇位的誘惑還是大了點。
耶律楚風一咬牙，問：“母妃，要怎麼幹，您說！”
當夜，齊納娜就寫信給齊納家，讓他們糾集齊納家所有兵力，再聯合他們手中的勢力。
只要三天之內將國都蒙安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後在得勝大軍回朝之前把耶律楚風推上涼國國主的位子，那一切不就成了定局！
然而，齊納娜不知道的事。
她的一舉一動早已經被人預料到了。
齊納家起事的當晚，就被蒙爵率領的部隊團團圍住。
齊納家家主齊納珂被抓，所有士兵只能放下武器投降。
齊納娜還在做着當皇太后的美夢時，就被阿史那家帶人踹破宮門，抓了個正着。
龍袍、鳳冠，一應俱全，也人贓並獲。
齊納娜連辯解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迅速被此事。
其他相關人員該殺殺、該貶貶，該下獄就下獄……
從事發到塵埃落定，一共花了也就三天時間，正好趕在大軍回朝之前。
只剩下一個耶律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