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園林風光一直是京中一大趣景兒,奢華自是比不過宮中,但雅緻清幽無人能及,便是江南小院的園林也不如沈府怡人。
怪石嶙峋,曲徑通幽。
既要有錢,還要有品味。
草根出生的貧寒宰相沈昌德自沒有這般好品味,這些園林都是沈非念母親在世時,一點一滴打理出來的。
織巧跟沈非念說,當年沈昌德不過是一個貧苦秀才,空有一腔報國志,卻無投門法。
是趙楚看中了他一身的好才學,甘心下嫁,陪他奮鬥,靠着趙家深厚的財力和人脈,趙楚幫着他一路從秀才做到了如今的官拜宰相。
可當年那個發誓要報效朝庭造福百姓的窮秀才變了,變得權慾薰心不說,還再不許人提他的發跡史。
沈昌德最恨別人說他是靠着女人上位的,連帶着對沈非念也充滿的怨恨和不滿。
所以他會娶三夫人這樣一個歌姬進門,爲的就是填補他空虛的男子氣概,典型的鳳凰男。
沈非念聽着只想說,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
“細細想來,真是替夫人不值。夫人原是正妻來着,後來老爺嫌她只是個商戶之女,不比大夫人家中顯貴,大夫人父親當初是戶部尚書,所以老爺就只對外說夫人是他的侍讀,娶了大夫人進門。直到夫人去世,老爺也再沒給夫人一個正式的名份。”
沈非念翻看着帳冊,還不忘往嘴裏塞着點心,嗤笑道:“商戶之女?他瞧不上商戶之女當年就不要藉着商戶的銀錢發家。我就喜歡當個商戶之女,有錢不好麼?”
織巧笑道:“姑娘這話說得,倒是和當年的夫人有幾分相似呢。”
“我娘去世的時候你也沒多大吧,你還記得我娘長什麼樣嗎?”
“我當時也就兩三歲,記不清了,但是聽我娘說,姑娘你和夫人生得很像。”
“那我娘一定是個大美人!”
“……姑娘,咱可以謙虛點。”
“漂亮有錢還聰明能幹,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嘖,我娘可惜了。”
沈非念咬着塊蘿蔔糕,指着幾本帳冊,“織巧,你把這些搬過去放着,這全都有問題,過兩天我兩跑一趟鋪子看看情況。”
“姑娘幾時學會的看帳呀?”
“我娘託夢教我的。”
“又胡說了。”織巧皺了下鼻子,笑眯眯地幫沈非念一同整理好帳本。
沈非念靠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一份陪嫁單子琢磨,這些年來二夫人到底從她這兒薅走了多少好東西。
當年她娘腦子裏到底進了多少水,纔會帶着如此豐厚的陪嫁嫁給沈昌德這個混帳玩意兒?
她正出神時,忽聽得外面有人請見。
先進來的是一大幫子下人,婆子丫鬟一涌而入,這架勢看着她們像是來幹架的。
再纔是沈之杏,有了昨日之事,她還敢拋頭露面出來見人,是沈非念萬萬沒想到的。
當真是左臉皮貼右臉皮,一邊不要臉一邊二臉皮。
另一個更是沈非念沒料到的,沈之楹。
沈之楹是相府的掌中珠,素有京中第一美人的佳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禮儀姿態專人調教,就是個照着皇后模版培養的千金閨秀。
只是她鍾情的人是……顧執淵。
她深知這份喜歡不能爲外人知,所以藏得極深,可仍被皇帝看出了端倪,這也是皇帝與顧執淵關係徹底惡化的緣由。
她進來時先是衝沈非念柔然一笑,足足的溫柔長姐模樣:“七妹妹在忙什麼?”
“沒什麼。”沈非念托腮靠在桌上,沒有起身迎她,只是笑眯眯地問:“長姐來找我何事?”
“我是帶三妹過來跟七妹你道歉的。”沈之楹拉過站在她身後的沈之杏,說道,“這段日子出了不少事,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但我想咱們幾姐妹總歸是一家人,哪裏有什麼解不開的結,所以便帶了三妹過來跟七妹賠禮道歉。”
“這樣嗎?那三姐先道個歉我聽聽。”沈非念笑道。
“你!”沈之杏氣得眼一瞪,她就是過來走個過場,怎麼沈非念還真拿腔拿調上了?
“看來三姐並非誠心道歉呀。”沈非念翹了翹托腮的手指:“是不是藥效還沒過,所以腦子不清醒?”
沈之杏她氣得就要衝上來打人啊!
“七妹玩笑話了。”沈之楹止住沈之杏,用她那雙好看的眼睛盯着沈之杏看了一會兒。
那眼神不算友好,與她賢淑高貴的名聲不符。
沈之杏鼻翼翕合,看上去很是不甘心但到底忍住了,咬牙切齒地說:“這些天給七妹添麻煩了。”
沈非念一聽她這麼說便料定,這兩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必有陰謀。
而且大夫人和三夫人昨天在花房裏都撕成那樣了,她們的女兒還能走這麼近,沒有蹊蹺才奇怪。
“說開了就好了。”沈之楹轉頭笑看沈非念:“其實今日我們來,是想跟七妹借個方便。”
“我能爲二位行什麼方便?”沈非念知道,正戲來了。
“京中飛羽坊的料子慣來是最好的,我們姐妹往日也經常去那裏挑料子,今日管家說飛羽坊換了管事,夏衣料子送不過來了,需得妹妹點頭,所以特來問問妹妹。”
飛羽坊,那個留着八字鬍鬚傲慢李掌櫃以前掌的鋪子,如今是王掌櫃理着事。
以前飛羽坊的料子幾乎都是白送來沈府,說好聽點是大家是一家人不講究銀錢,根本原因不過是因爲有二夫人在從中謀利。
府上的錢進了二夫人口袋,料子白拿。
沈非念說:“鋪子打開門做生意,有錢自然能買到東西,兩位使銀子不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但到底是妹妹的鋪子,還得問過妹妹的意見纔好。”沈之楹道,“若妹妹有空陪我們出去走走,順道一起去看看料子,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沈非念:“沒空。”
沈之楹:“……”
沈之杏:“沈非念你別給臉不要臉!”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沈非念笑了。
沈之楹忙道:“七妹勿怪,我只是想着姐妹一起出去逛逛街,彼此間能更親密些。既然七妹不得空,那我們也不便再多打擾了。”
沈非念:“慢走不送。”
兩人離去,她們走得這麼幹脆,沈非念反而生疑了。
她們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就爲了說這幾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