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他突然靠近,極其小聲地說。
沈非念明瞭,他說的是沈瀾弦。
這是明晃晃的餌,沈非念卻直勾勾地咬上。
晏行之帶着沈非念走了幾圈,並未去到西坊井子巷,沈非念暗自提起警惕,她倒要看看這晏行之搞什麼鬼。
走進一處不起眼的醫館後,晏行之帶着沈非念藏在竹簾後。
不多時,沈非念看到沈瀾弦走了進來。
他看上去沉寂了很多,身形單薄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形銷骨立,眼中暗淡無光。
他遞了一本薄薄的冊子給醫館掌櫃,又要幾樣藥材包好。
看他與醫館掌櫃說話時的神態,他們應該是不相識的,看上去頗爲陌生。
他要藥材做什麼?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以前那個神采飛揚甚至傲慢嘴賤的沈瀾弦呢?
沈非念眼眶一熱,就要衝出去喚住他。
晏行之卻一把拽住了沈非唸的手臂:“沈姑娘,我帶你來見他一面,已是冒着被長老閣嚴懲的風險了,請切勿衝動行事。”
沈非念不得不停下,眼看着沈瀾弦走出醫館,削瘦的身影消失在人流裏。
待他離開,沈非念急步走出簾子後方,連聲問掌櫃:“你給剛纔那人拿了什麼藥,他可是身子抱恙?”
“哦,這位姑娘莫急,不過是些治風寒的尋常草藥罷了。”掌櫃的倒是好脾氣,笑聲解釋道。
沈非念輕出了一口氣,那應該無妨,風寒而已。
眼見她神色蕭索,晏行之小意安慰:“沈姑娘,長老閣的人並未苛待沈五公子,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知道,長老們位高德重,也做不出這等下三濫的事,不會輕易苛薄了誰。”沈非念勉力笑笑,“今日多謝晏公子了。”
“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着,沈姑娘一直很擔心沈五公子,所以若能讓你見上他一面,你一定會放心許多。”晏行之頗是靦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晏公子有心了,我感激不盡。”
“嗯……”他欲言又止,躊躇半晌後才道,“那,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小酌一杯?”
沈非念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都快到後半夜了,小酌一杯?
“小酌一杯未免不夠正式,不如我明日設宴,請晏公子務必賞光纔好。”
“真的嗎?我一定來!”他滿是雀躍欣喜的樣子。
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沈非念便回了住處。
顧執淵還未睡下,坐在院子裏等她:“去哪裏了,這麼晚纔回來?”
“去會野男人了。”沈非念坐在他對面,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小腿,今天這一趟走下來,快把無水島主城繞了個遍。
“哪個野男人?”顧執淵擡起她小腿擱在自己大腿上,又自然而然地給她除了鞋襪,揉着她雙足和腿肚子。
“晏宗文,晏行之,還有沈瀾弦。”
“那你這一晚可有夠忙活的。”
“主要是沈瀾弦。”
“是嗎?”顧執淵手上的力道重了重,疼得沈非念“嗷嗚”叫出聲,可疼過之後又是莫名的酸爽感。
這複雜的感覺讓她有那麼點欲罷不能。
顧執淵失笑,一邊給她按着足底一邊聽她碎碎念。
“風寒誒,這種天氣要得風寒可不太容易吧?而且那可是沈瀾弦,一個嬌氣得要死的男人,他會輕易染上風寒這種病?”沈非念明顯不信,“而且就這麼巧嗎,正好我出門閒逛,今日沈瀾弦就出來了。”
“所以你是想說?”顧執淵搭話。
“所以我是想說,這是晏行之安排的一出好戲。也許平日裏,沈瀾弦根本不可能出得門,不然他們兩人之間怎麼會是一副陌生神態?後來我問掌櫃沈瀾弦拿了什麼藥,他想也沒想就告訴我是治風寒的藥物。笑話,醫館掌櫃這麼輕易就將病人的情況告之外人嗎?那這島上的民風可不止是淳樸了,甚至還有點愚蠢。”
沈非念在他懷裏翹了翹腳趾,“所以,綜上所述,今日晏行之是爲了在我這裏賣人情搏好感,才特意將他放出來,演了這齣戲給我看。”
“這人是處心積慮呀。”顧執淵眸色微深。
“他還叫我出去喝酒呢,這狗東西一看就沒安好心,大半夜的叫女孩子出去喝酒,還是一個人去,能有什麼好事兒嗎?當我傻呢!”
“……”
“他還裝出一副不諳世事,單純無害的樣子來,騙鬼呢,看着就想作嘔。”
“……”
“反正我明日約了他喫飯,你得陪我一起去。”
“爲何?”
“你不怕他把我灌醉了呀?”
“我以爲你是讓我去打他呢。”
“你要揍他我也不攔着,反正我看長老閣的人也不敢真對我怎麼樣,大不了,我帶你跑去晏宗文那兒躲着!”
她一本正經地給顧執淵想着後路,看樣子是打了主意要揍晏行之一頓才肯罷休。
顧執淵忍着笑,認真點頭,嚴肅說道:“好!”
於是第二日的飯桌上,顧執淵真個就橫刀立馬打殺進來,一言不合二話不說地拎着晏行之揍了個五穀不分六親不認七葷八素。
被揍得頭暈眼花的晏行之暴起拍桌:“你們放肆!顧執淵,你以爲這是你們乾朝嗎!”
“不是啊,這是無水島。”顧執淵揉揉手腕:“但打你,還得分地方不成?”
晏行之氣極,額頭青筋直跳,死咬牙關,兩腮處高高鼓起,陰冷地剜目而視:“沈非念,你今日故意設局羞辱於我!”
“對啊,你要去找你爸告狀嗎?”沈非念託着下巴笑眯眯地問。
“你!”
“沒有晏長老默許,你怎敢擅自行事帶沈瀾弦出來見我?可據我所知,看管沈瀾弦這事兒是段長老負責的吧?不知段長老是否知情呢?若是他知情,你們便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氣,若他不知情,你爺爺晏長老暗中越權行事,又該當何罪?”
晏行之臉色微變,嘴上卻說,“我不過是一片好心,沈非念,你當真是非不分,恩將仇報!”
“不,你只是在我身上下注罷了。”沈非念笑道,“我能當上族長,你晏行之與我關係親密對你以後是好事,我不能當上族長,你與我交情不匪背刺起來也更爲容易,怎麼樣你都是不虧的。”
“你疑心深重至此,實在可笑。長老們說得沒錯,你不適合無水島。”
到了此刻,他還要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