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都無法爲祖父清理傷口,只能將金瘡藥灑在傷口上。
接着,成碧又遞給她一隻小瓶子。
她從小瓶子裏倒出一顆藥丸,四下霎時藥香四溢。
她捏住祖父的臉頰,將藥丸灌入祖父的口中。
而後,她又從成碧手裏接過令一隻小瓶子,裏頭裝了水,她用自己帶來的水爲祖父渡藥。
出發之前,她讓成碧保管一瓶金瘡藥、一顆救命的藥丸,以及一小瓶水。
她只是有備無患,但卻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她並不覺得慶幸,只覺得悲涼。
甚至能理解祖父撞柱自戕的心。
畢竟,這是祖父爲之奮鬥一生的國家,也是祖父奉獻所有忠誠的君。
這樣的下場,任心性再堅韌,只怕也無法承受住。
做完這一切,外頭的宮女已提醒她們時間將至。
“大姑娘,請快點。”
白明微跪在祖父牀前,握住祖父蒼老枯槁的手,把臉頰貼了上去:“祖父,活下去,傳義已經沒了父親,難道您想讓他再失去敬仰的曾祖父麼?”
“他很早慧,已經懂得死亡是什麼,今日他哭得好傷心。不要讓那懂事的孩子再哭了,好麼?”
“祖父,活下去,家裏可都指望着您了。爲了這滿門的婦孺,爲了那些心繫您的人,您也要熬過去,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
“我一定會把您平安地帶出去,哪怕丟了這條命,也要讓您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地回家。”
“祖父,大家都在等您,傳義也在等您,活下去……”
此時,宮女推開門,不悅地道:“時間到了,請動作快點!”
接着,宮女的鼻子警惕地嗅了嗅。
像是察覺到什麼,她一個箭步衝到白明微面前,扣緊白明微的手臂,怒斥:“你都幹了什麼?!”
白明微甩開宮女的手,道:“給祖父上了點金瘡藥。”
宮女面色難看至極:“不安分的東西,這個時候你上什麼藥?藥味如此濃,要是被人發現牽累殿下,你就等着給白相收屍吧!”
白明微淡聲道:“姐姐放心,這些藥只需一刻鐘便能被吸收,不會留任何痕跡,御醫查不到的。”
宮女咬牙切齒:“這種事你該與我商量!萬一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白明微道:“我相信姐姐的能力,再爲祖父拖上一刻鐘沒有什麼問題,勞煩姐姐了。”
對於白明微此舉,宮女憤怒到極致,但的確也拿她毫無辦法,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帶着她們二人從原路離開後殿。
三人又在空無一人的僻靜宮道中兜兜轉轉,來到一處角門後。
宮女死死地凝着白明微:“今日的事不可透露半句。”
白明微舒舒展展地福了個禮:“明微明白,多謝姐姐。”
宮女深深地看了白明微一眼,轉身離去。
白明微領着成碧走進眼前這道小門,來到時有宮女內侍穿梭的甬道\/上,又經過幾道門,纔行至承明殿前。
“是時候去見陛下了。”
白明微喃喃說了句,便提着裙子拾階而上。
來到承明殿前,莊嚴肅穆的幾個大字壓得她喘不過氣。
深秋的天,藍汪汪的,飄着的幾朵白雲被映襯得潔白而純粹。
可偏偏那太陽晃眼,晃得人雙目生疼。
有內侍向她走來,像是要攔她。
可她,卻先一步跪下,朗聲道:“白惟墉長孫女白明微,求見吾皇。”
成碧也跟着跪在她身後,斂聲屏氣,雖把存在感放得很低,但她的腰板卻很筆直,一如她青松般屹立不倒的主子。
內侍急眼了:“白大姑娘,這不合規矩。”
白明微並未理會他,繼續朗聲道:“白惟墉長孫女白明微,求見吾皇。”
……
殿內,元貞帝正與秦豐業談笑風生。
時而響起的大笑,昭示着他二人心情極佳。
聽到殿外的聲音,元貞帝挑起脣角:“終於捨得到朕這裏來了,朕還以爲她今日入宮是爲了面見羣臣。”
沒錯,她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瞞過元貞帝的眼睛。
元貞帝沒有立即趕她走,只不過欣賞她垂死掙扎的樣子罷了。
秦豐業笑得意味深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白家氣數將盡,誰也不願染上一身葷腥,她可不就得求到陛下面前麼?這能怪誰,只能怪白家的男人沒本事,不能爲陛下分憂。”
元貞帝呷了一口茶:“秦愛卿,你說她能喊多久?”
秦豐業恭敬地回道:“這種情況下,只怕會喊到不能出聲爲止。”
元貞帝搖頭:“朕最討厭聒噪的聲音,要不直接轟出去好了。”
秦豐業目光一閃:“臣這就去把她轟走,不讓她擾了陛下的清淨。但是……”
元貞帝皺眉:“但是什麼?說話吞吞吐吐的,你也討厭得緊。”
秦豐業立即賠着笑臉:“陛下,微臣聽說白家人脊樑骨硬得很,那白惟墉更是給兒孫定下規矩,就算丟了命也不能沒有氣節。”
“所以尋常看不到白家人趴在地上搖尾乞憐的樣子,微臣覺得,要是直接轟走,陛下可能錯過一場千載難逢的好戲。”
元貞帝會心一笑:“你這老頭,蔫壞!那就……瞧瞧?朕也想看看白家人卑躬屈膝,乞哀告憐的樣子。”
秦豐業也跟着笑了:“陛下,您這是打算見白家大姑娘?”
元貞帝笑了:“難得的餘興節目,有何不可?愛卿不是說白家人脊樑骨硬麼?那就讓她跪着進來,殺殺她的銳氣。”
秦豐業拱手,掩住心底的冷笑:“微臣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等等。”可他剛打算起身,元貞帝卻又突然開了口:
“先讓她喊上半個時辰再說。”
“還是陛下想得周到。”秦豐業一聽就笑了。
多好啊!
又是喊,又是跪的。
這樣下來,白家的骨頭還硬得起來嗎?
真是讓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