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剎那,他渾身上下的氣質就變了。
月白如練,積雪瑩光。
男人就這樣站在陰影裏看着他,只有那如雪的月光照見容顏,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度便顯現出來。
他只問一個問題:“你們入牢獄,是巧合還是故意?”
白明微很認真地回答:“巧合。”
公孫先生沒有多言,只道:“無論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七日時間,回到適才的小屋找我。”
白明微卻對他的安全有所擔憂:“先生,您已經暴露了,處境十分危險。”
公孫先生背對白明微擺擺手,向黑暗中走去:“小丫頭,蓮城是我的家,在家裏,賊子怎會比我熟?”
如此,白明微也就不再說什麼。
她躬身:“送先生。”
風輕塵給的信息中,附有公孫先生的畫像,牢房內她令江辭他們先走後,便已認出公孫先生的身份。
只是後來在安全據點時,公孫先生又是那樣一番表現,她也不好點破人家的身份,只好配合着公孫先生。
爲了公孫先生的安危,她主動帶着江辭離開,並許下七日之約。
卻不曾想,公孫先生這麼快便被抓到。
聽公孫先生的語氣,被抓一事倒像是對她的考驗。
思及此處,白明微仰眸看着月色,低聲呢喃:“七日,足夠了。”
便是不足夠也得夠,若是在這裏拖上太久,便沒有時間造戰車,那麼想在短短几個月內拿下三座城,更加難如登天。
迄今爲止,入城後一切都很順利,唯有一件事,白明微有些警惕。
那位元將軍,似乎有些古怪——功夫雖高,卻與北燕大長公主之孫的身份不符合,更像是個高級替代品。
要是北燕大長公主之孫,只有這麼一點本事,那麼大長公主府也不至於權傾朝野。
如若這位是假的,那麼,真正的元將軍此時在何處?
白明微斂下心中的疑問,繼續躲避密如織網的巡邏兵。
……
姚城。
當天邊第一縷晨曦射向大地時,姚城也迎來了崔氏的二哥崔志暉,還有從地方駐軍調派的五千兵馬。
白璟與衛驍出城迎接,隊伍尚未走近,便聽到整齊的振衣之聲捲過雪地,無不昭示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並非那些未經歷過戰事的新兵。
再看那領隊之人,端的是器宇軒昂,威風八面。
拋開其它一切因素,只看這樣一支隊伍,都能振奮人心。
不多時,崔志暉便領着五千精兵來到近前,他翻身\/下馬,向白璟抱拳:“小將崔志暉奉聖命前來協助白家軍,在此期間,小將與麾下五千將士皆聽從虎符調遣。”
說着,崔志暉一撩衣襬就要跪下,卻被白璟架住:“崔將軍,手持虎符之人是舍妹白明微,在下只是白家軍中一名代理軍師,將軍這一跪,在下當不得。”
崔志暉眉頭一皺:“據小將所知,軍師由九殿下擔任,怎的就成了五公子?”
白璟微微一笑:“九殿下承擔着比軍師更重要的責任。”
崔志暉還想說什麼,白璟後退一步,朗聲道:“白家軍的虎符持有人白明微正在爲接下來的戰事做準備,此時並不在營中。”
“是!”
一聲高呼響徹雲霄,這支隊伍所呈現的面貌,絕非只是“精英”二字。
衛驍衝白璟點點頭,隨即率領衆將士前往營地。
當私底下只有白璟與崔志暉時,崔志暉伸手搭住白璟的肩膀:“好小子,撿回了一條命,免得我提刀追下去逼你從土裏爬出來對素冰負責!”
這番舉動,白璟稍有不適,卻因並不瞭解崔將軍的品性,他便微笑忍耐:“是明微救了我,今日之幸,皆是明微之功。”
崔志暉臉上立即露出幾分不以爲然的神色:“你就是因爲這個,才把那虎符拱手相讓?你是白家最年長的男兒,怎麼甘心屈居女人之下?絕非頂天立地的男兒所爲。”
白璟聞言,立即止住腳步。
他磊落立於崔志暉面前,神色坦蕩而認真:“崔將軍,明微持有虎符實至名歸,而我與白家將的衆將士亦是心悅誠服,絕非是將軍所想的拱手相讓!”
崔志暉眉頭皺得更高:“女人的天地,便是那後宅之中,天下的女人,除了繡繡花,打理打理家事,還能做什麼?五公子,你莫不是魔怔了?”
白璟神色嚴肅:“崔將軍,在下並未玩笑。”
豈料他這番鄭重其事的表態,卻換來崔志暉的嗤之以鼻:“當時逼不得已,讓她一名女子拋頭露面,本將軍覺得沒什麼。”
“但既然你已歸來,還是要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纔行,這個世道本就是男兒至上的世道,讓她一個女兒家騎在頭上,這算什麼事?”
“要是人人都如她這般,所有女子都學她,這個世道還不得亂了套?”
白璟早知崔志暉是這樣的人,儘管心有準備,但還是被這番話氣得不輕。
可他偏偏不得不忍讓,若是逞一時之快衝動了,不僅會被指不滿皇帝送來的人,也會讓將士們看笑話。
豈能因爲這種事影響士氣?
但要是不爲明微辯駁幾句,他心中這口陡然升起的氣,怎的也咽不下去。
白璟正欲張口,崔志暉卻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瞧你這較真的模樣,我不勉強你與我一樣的想法便是,等時間久了,你就會發現我說的句句真理。”
白璟按住他的手,用力按住,擡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崔將軍,我再說一遍,白家軍之首爲舍妹白明微,將軍方纔這番話休要再提!”
見白璟動了真怒,崔志暉總算閉嘴。
但也僅僅只是閉嘴,從他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想法不會有任何改變。
兩人一同回了居住的院子,崔氏早早就侯在門口,看到白璟與崔志暉相攜而來,她立即垂下頭,小心翼翼:“夫君,二哥,早膳已經備好,快進去喫吧!”
白璟含笑:“辛苦素素了。”
崔志暉卻睨了白璟一眼:“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我們男兒征戰四方,她整日在家裏閒着,就做個飯而已,難道有我們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