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氣絕身亡的前一刻,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走馬燈,他竟然在短短瞬息間,不可思議地回顧了他悲苦而又壯烈的一生。
在祖父逝去之後,他們一家成爲卑賤的奴役,他從會走路開始,就已經學會如何伺候別人。
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以卑賤的身份活下去。
經歷了漫長而又艱難的歲月,他們一家,就只剩下他還活着。
因爲這樣的卑賤身份,他受盡世人的輕蔑。
後來主家終於在饑荒與戰火中湮滅,只剩下他還活着。
無家可歸之時,他入了京城守備營。
那是個骯髒污穢的地方,也是權力的傾軋場。
無人能獨善其身,而他亦不能。
唯一不同的是,別人都爬上去了,只有他用沒日沒夜的訓練,換取飽腹的口糧。
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恨透了讓祖父喪命的白相。
儘管人人都在稱讚這位賢相,他卻已經恨毒了這個人,他覺得這個人是他們一家命運痛苦的根源。
直到邊疆捷報一次又一次傳來,他才懂得父親每次提及祖父是爲白相而死時,眼底的自豪究竟從何而來。#@$&
那是因爲祖父的一條命,換取了一位令人肅然起敬的人活着。
因爲白相活着,纔沒有那麼多人如同他一樣失去庇佑。
因爲白相活着,纔會擁有後來力挽狂瀾的鋒刃——大姑娘。
他也從怨恨變成自豪,畢竟祖父微不足道的性命,卻改寫了整個天下數十年的結局。
而他也尋到了活着的意義——像一個真正的戰士一樣,爲使命和正義而活。%&(&
“祖父,我也像您一樣,救下了英雄了呢!”
“父親一定會爲我自豪的,對吧!”
晨曦照耀,傾灑大地。
無數利箭追擊白明微,卻因爲她遠離射程範圍而毫髮無傷。
在吳恆被一腳踹下懸崖的剎那,守備軍首領面目猙獰而扭曲,惡狠狠地道:“迅速搭起通道!決不能讓他們逃了!”
話音落下,他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望着面前的慘狀,他簡直不敢相信,始終不能相信,上千將士圍攻,竟然讓目標給逃了!
上千訓練有素的將士,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竟然抓不住一個女人!
然而他再懊悔,再痛恨,也改變不了他輸了的事實!
輸了就是輸了。
而他們已經被阻斷在這邊,不論是搭建新的吊橋,還是繞路前行,沒個十天半個月,他們到不了對面。
與此同時。
在最後一根繩索斷裂的剎那,白明微被拉了上去。
擡眸一看,是風輕塵,他默默地伸出手,又默默地收回手。
此時此刻,前方圍剿的人因爲天亮已迅速撤離,但屍橫遍野的景象,無不昭示着適才交戰的慘烈。
白明微拍了拍她的背,先是看了一眼風輕塵染血的白衣,再看看俞皎狼狽的模樣,隨後把目光放到白瑜身上。
他看到七哥的脣角開合,彷彿有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大家都沒事,放心。”
她知道七哥的脣語表達了什麼。
有一瞬間,她想撲到七哥的懷裏失聲痛哭。
可她也只是想想,因爲現在,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這一支隊伍,都在等着聽她的命令。
她還要帶着大家,闖出一條生路。
思及此處,她強\/壓眼睜睜看着吳大哥死在面前而無能爲力的悲痛,沉聲吩咐:“原地休整,半個時辰後出發!”
隊伍劫後餘生,經歷生死的他們,並未因此亂了陣腳。
依舊在有條不紊的清理現場,處理傷口,補充食水。
白明微適才強行恢復的內力,只夠她蕩崖而來。
此時此刻,她急需休息,才能恢復體力。
於是,她尋了處尚且還算乾淨的地方,原地坐下,抱着劍闔上了雙眼。
正如他們所推算的那樣,此時元貞帝並不想醜陋的嘴臉暴露人前,所以守備軍都在夜間行動,天亮即刻離去。
在元貞帝惱羞成怒,狗急跳牆的下一個命令沒有下達前,至少他們不會在白日受到襲擊。
雖然那樣的時間不會太長。
但此時是安全的,她放心地閉眼調息。
風輕塵默默地站在她身邊,不發一言,迴護的意味卻極爲明顯。
白瑜拉住俞皎:“讓明微歇歇,她臉色不太好。”
俞皎不放心地說:“我想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白瑜搖搖頭:“她現在更需要休息。”
轎子中的衆人,也下來補充食水,看着身後的萬丈懸崖,以及那斷了的吊橋,幾位嫂嫂心有餘悸。
可更讓她們擔心的,還是一衆親人。
待確認大家都沒事後,幾位嫂嫂才稍微放下心來。
白琇瑩的目光在人羣中焦急地尋找着。
直到看到長姐,她才停下來,認真的喝水喫乾糧。
而隨後下來的劉堯和小傳義,也找了個地方坐下,補充食水。
想到適才的經歷,劉堯愈發沒有胃口。
但他知曉喫東西是補充力氣的方式,他只得逼自己嚥下。
本就乾澀的乾糧,在他口中味同嚼蠟。
當他不經意間看到抱着劍閉眼小憩的白明微時,喫進嘴裏的東西,霎時堵住了他的脖頸。
他難以下嚥,無法下嚥。
那蓋天滅地的愧疚,席捲而來,將他裹住,叫他生不如死。
這時。
風輕塵肩上的小白貂動了動,他拍拍小白貂的腦袋,告訴白瑜:“不用半個時辰,他們就來了,儘快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