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林諾去美術用品店買了石膏鐵絲,去藥店買了繃帶,碘伏。
帶着這些東西,林諾去公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石膏加水,攪勻,一層又一層的往固定好的鐵絲上加。
很快一個可以任由手臂來回穿梭的石膏筒就做好了。
林諾將右手綁上紗布,灑上碘伏,讓紗布外面呈現出黃褐色,再將右手伸進石膏筒,用紗布將石膏筒綁上紗布固定在脖子上。
這樣一個右手嚴重骨折的患者就新鮮出爐了。
林諾帶着嚴重受傷的右手坐公交車回家了。
公交車上還遇見了要讓座的好心人。
林諾實在不好意思的再三推辭,“我只是手受傷,腿沒事。”
“哎呀,別客氣了。”胖胖的大媽說道:“我前面三個站下了,站起來就當活動活動了。”
林諾心虛的坐下了。
到小區門口,碰見不少鄰居,大家都好奇的問林諾怎麼了,林諾只能說出了個小車禍,摔斷了手。
“哎喲,那可疼了,你回家可得多讓你家那口子給你燉點大骨湯,補補。”
李大媽說道:“我那有新鮮的大骨頭,你要嗎?都是左鄰右舍的,給你成本價。”
“不了。”
林諾笑笑:“沒肉的骨頭啃着不香。”
一句話把李大媽頂回去了。
李大媽撇了撇嘴,喫骨頭就喫骨頭,喫什麼肉。
就這討人嫌的破嘴,活該一輩子窮酸命。
李大媽哼哼唧唧的走了。
林諾也不在意,慢悠悠的回了家。
打開家裏的大門,就聽見王母在房間裏哎喲哎喲的叫着。
王母有糖尿病,一型,就是所謂的遺傳糖尿病,醫生千叮嚀萬囑咐這病一定要控制飲食,不然後續會有數不清的後遺症。
偏王母就喜歡喫饅頭,餃子,大湯圓,這些要少喫的東西。
不給喫就偷偷喫。
隔三差五的,原身半夜起牀上廁所都能看見王母躲在廚房偷偷喫,而且她喫不是喫一兩個嚐嚐味道,一喫就喫一大盤,那一盤趕上原身兩頓的量了。
原身說她一次不聽。
說兩次還是不聽。
原身又是個喜歡操心的命,就總唸叨王母,白天唸叨,晚上唸叨。
王母嫌原身煩。
有時候飯桌上說多了,不僅王母嫌犯,王強也嫌煩。
那時候,王強就會將筷子一摔,“吵什麼吵,好好喫頓飯行不行?”
王強一摔筷子,原身那暴脾氣哪能忍,當下就不幹了,又吵又鬧,“你看看這個家,家裏衛生哪個不是我乾的?我又要出去看店,又要操持家裏,你媽還不聽話。我說她難道不是爲她好嗎?每次去複診,一拿藥就七八百上千,又受罪又浪費錢。你媽沒醫保,又報銷不了,她又不控制,動不動就是後遺症復發,每過兩三個月都要住院,又是好幾千沒了,你當你那五千塊錢工資真能夠啊!”
原身鬧起來沒完,王母低着頭不說話。
王強也不吃了,點了根菸走了。
原身那時候還沾沾自喜王強這是說理說不過她,認輸了。
林諾朝王母的房間走過去,“媽,今天我出了車禍,去醫院包紮了,沒做飯,你吃了嗎?”
“吃了吃了。”
王母眼神飄忽拿東西擋住桌子上碗筷,避免林諾看到裏面剩的麪湯,“我這麼大個人了,知道自己照顧自己,不用你操心。”
王母躺在牀上。
她的糖尿病引發了腳部病變,腳腫脹潰爛,剛去醫院住了一週出院半個月,腳還沒好,走不了多少路,一天之中大部分時候都在牀上躺着。
王母說道:“你看看你,出車禍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打個電話回家?你呀你,就是太要強了,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着,你快回去休息吧,不用操心我。”
“那我回屋去了。”
林諾目光掃過王母牀頭櫃上的麪碗,又是面。
還真是不怕死啊。
王母雙腳腫脹潰爛住院一週,一日三餐都是原身在送,陪牀也是原身在陪。
雙腳腫脹潰爛,當然走不了路。
就算能走,也很疼。
都是原身一半背一半扶着王母去的廁所。
他那個寶貝兒子就週末去陪着說了一會兒話,就被她趕了回去,說是大男人工作忙,不要在她身上耽誤時間。
王強那個工作,一個月幾千塊錢的基層工作,大部分時候就是在公司混日子。
早九晚五,一週上五天班,比林諾剛畢業時第一份996的工作好多了,在週末能忙到哪裏去?
而原身要忙小喫店,從早上五點過起牀,到晚上十點過收攤。
王母卻覺得原身照顧她是應該的。
畢竟,男人嘛,娶媳婦不就是拿來照顧她照顧兒子的嗎?
不然男人結婚,娶媳婦是幹嘛的?
林諾搖搖頭,原身樂意照顧,她可不樂意。
下一次王母再因爲生病住院,只能請她自求多福了。
林諾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將手從石膏筒裏拿出來鬆快鬆快。
在原身的心裏有一杆秤,她將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分成了自己人和外人。
外人都是壞人。
外人會想盡辦法的欺負你。
所以你要兇,要狠,不能讓外人佔到一點點便宜。
而自己人,是家人。
是她要保護的人。
不能讓自己人受委屈。
這就導致原身的心裏沒有自己。
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生活上,她都不能獨立存在。
原身好像一輩子都停留在了抱着爸爸遺像,孤立無援,只能發狠發瘋去搶奪一點點送爸爸上靈車機會的五歲小孩身上。
在她的心裏,媽媽是柔弱的,是需要保護的。
而其他人都是壞人。
而爸爸下葬後的生活又加深了她的這個想法。
她還小,才五歲,還沒長大,還沒有和童年的自己和解,所以即便想改變也不知道要許什麼願望。
畢竟,她賴以生存的所有人都討厭她。
林諾又想起了原身不斷念叨王母,唸叨王強,唸叨兒子王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