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房屋,猝然倒塌。
誰也沒有預料到。
轟隆的房梁壓下來,大部分人都被埋在了裏面。
京城巡衛司得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新任京兆府尹一看現場的慘烈情況,差點直接暈倒在了現場。
他渾身發抖的組織人進行營救。
大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哀嚎聲越來越小。
並不是因爲救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而是死的人越來越多。
死去的人自然無法發聲。
“娘,娘……”
聽到消息,陳二冒着雨跑了回來,跟其他同樣趕回來的人一起徒手挖坑,意圖將裏面的人救出來。
林諾也跟着江小花,李秀容她們趕了過來。
女人們看見,臉色蒼白,也加入了營救隊伍。
京兆府尹根本不敢撐傘,直接將傘扔了,一邊念念叨叨的老天爺保佑,一邊瘋狂挖土。
天老爺啊。
他纔剛剛當上京兆府尹沒多久。
結果就在他眼皮子地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故。
這要是人救不出來,皇上非砍了他的腦袋不可。
所有人淋着雨,挖着土。
救出來一個,林諾也顧不得了,直接把脈看診。
碧璽小丫頭一個,也沒什麼力氣,只能負責照顧傷患。
隨着一具一具的屍體挖出來,雨變小了。
“娘……”
陳二撲了過來,撲倒在瘦小老婦人的身上。
老婦人身上穿着剛做的新衣服,半邊腦袋被砸沒了。
顯然是當場就嚥了氣。
陳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聲夾雜在其他哭聲和哀嚎聲中。
碧璽看得心裏發酸。
她是被家人賣進將軍府的。
臨別時,她孃親抱着她哭,家裏沒錢,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把她賣了。
那時候她哭着鬧着不要離開娘。
沒孃的孩子很慘的。
喫不飽穿不暖,日日受欺負。
生病了也沒人關心。
江小花的孃親死了,只有弟弟被孃親護着,奄奄一息活了下來。
李秀容的公公婆婆都死了。
這諾大的天地就只有她一個人孤身活着了。
死人成堆。
關鍵是不止這一處安置點塌了。
還有其他的地方。
東南西北各處的安置點都塌了至少一半。
這是朝廷撥銀修的。
堪堪兩場大雨都扛不住。
京兆府尹累癱在了地上,完了完了。
這麼多人死了。
他的烏紗帽鐵定是保不住了。
這麼大的消息瞞不住。
皇宮內,消息飛速的傳到了皇上耳朵裏。
各家大臣官員緊急集合。
就連費尚徳都被召集起來,帶兵救援。
費尚徳指揮着士兵營救。
他穿着鎧甲護身,目光越過所有人看向忙碌的女人。
細小的雨中,女人渾身溼透,半點往日端莊也沒有,出來一個上去協助大夫探查,將受傷的人分成輕重兩種,讓救援的人員優先顧及重傷患者。
但是她面色沉穩,在京兆府尹手足無措的時候竟然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指揮權,指揮着所有人有條不紊的實施救援。
最神奇的是,她身上彷彿有一種力量,竟然讓所有男兒皆聽命於她,不覺有絲毫不妥。
費尚徳腦海中閃現出四個字,女皇陛下。
隨即,他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掉。
費尚徳走到林諾面前,“夫人,身爲後宅婦人,這種事不是你該插手的。”
林諾擡頭看向他。
費尚徳赫然一驚。
那眼神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宛如一把千年前便斬殺千軍萬馬的利劍迎面而來。
又似千軍所指,萬箭齊發。
費尚徳下意識的後退半步,雙手慢慢放到身後,使勁捏了捏方纔找回心神。
林諾垂眸說道:“將軍,拜託了。”
說完,林諾退到了一邊。
費尚徳那顆吊起的心這才落了地。
費尚徳指揮着人,忍不住再度看向林諾。
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結婚十六年的妻子。
他好像從來沒仔細看過的妻子。
明明應該是最熟悉的人,此刻卻那麼的陌生。
彷彿眼前的人,他從不認識。
隔着雨幕。
林諾不知道費尚徳在想什麼,只想那快轉頭砸費尚徳腦袋上,讓他清醒清醒。
他的面前!
還有人在求救。
還有人因爲力竭失去了意識。
還有人在哭喊自己的父母妻兒回魂。
他的面前。
是那麼多的人命。
而他,身爲此次過來救援的領頭人,在這跟她搶權就算了,還發呆。
大周朝真的爛到了這個地步嗎?
前有百姓遭災,崇陽王囤積居奇,迫害百姓,逼迫農民小地主骨折價售賣耕地,流離失所。
後有謊報災情,致使百姓餓殍遍野,易子而食。
然後朝廷之上,不是禮部尚書那種一心當好官卻完全脫離羣衆的人,就是如林父這種多做多錯,不做不錯,明哲保身,唯唯諾諾的人。
現在還有費尚徳,新任京兆府尹這種,都這個關頭了,只想着自己的烏紗帽,權力的人。
好歹,她當太后的那個世界。
大周朝,還有原身爹,二郎三郎那種,雖然迂腐,但也算得上耿直,有能力,能豁出命去直言納諫,能保家衛國的人。
現在呢?
尤其是這安置點。
這是新修的房子啊。
沒人指望它質量有多好,但連幾場大雨都禁不住,這裏面要是沒有上下勾結,貪污受賄,私吞朝廷撥出的款項,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救災救了一天一夜。
勤政殿,皇上就發了一天一夜的火。
好啊。
真是好大的夠膽。
在賑災安置點都敢給他貪污,受賄,加塞。
好。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