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國諜影 >第十四章 繡娘!
    “能不能幫我個忙?”

    當許銳鋒得意洋洋,感覺到彷彿有一道榮光終於照耀在了自己身上,正裝作輕描淡寫的說着手除漢奸的暢快,心裏那點陰暗剛剛被驅散時……

    他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像是有一座山在朝着自己壓過來。

    或許這是經常和生命打交道的人才有的感觸,這感觸讓他曾經在生死關頭躲過了無數次危險。

    “我能幫啥忙,現在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他奮力的躲着,不想去接觸那個話題。

    繡娘卻在此時此刻說道:“求你。”

    一個爲了國家不惜犧牲生命的人,在最後關頭說出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恐怕不是人力可以掂量的。

    這一秒哪怕許銳鋒想躲,也彷彿撞在了身後無數隻手上,硬推着他在往前上。

    老許不敢看那些伸出手推自己的人是誰,生怕看見於向前、竹葉青、尚坤他們微笑着面相自己,更怕看見身後什麼人都沒有,是一堵冰冷的牆。

    “說吧……”

    這倆字剛出口許銳鋒就後悔了,立即補充道:“我不一定幫得上啊。”

    繡娘慢慢閉上雙眼透露出了自己的祕密:“我之所以被抓,是爲了傳遞一條非常重要的情報,這情報……”

    剛聽到這兒,許銳鋒立即皺起眉來。

    等繡娘一字一句的說下去,簡單描述出自己對整個北滿局勢的推斷,並且這推斷與老許之前認定的事實相符時,他幾乎知道繡娘要說什麼了。

    “裁縫鋪後院的井裏,順井口往下摸第六排磚塊有一個凸起處,那塊磚能用手摳出來,往外拿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磚塊底下壓着我們翻譯完的‘軍列運輸計劃時刻表’。”

    “如果你還能出去,就把這東西給你背後的人……”

    給你背後的人!

    你!

    藍衣社!

    老許充滿不可思議的剛要說話……

    “你是說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繡娘打斷他說道:“對不起,我不能把我們的人是誰告訴你,請原諒我自私的怕你在敵人的審訊期間守不住祕密。”

    “但,無論把這東西給了誰,都等於爲抗日增添了一枚籌碼,阻止鬼子運輸計劃的人無論是藍衣社還是我們,只要東西沒落到日本子手裏,他們在出兵那一刻就會少一份物資,就會有一個日本人喫不飽穿不暖,只要這個人在身體機能下降的情況下,打歪一顆子彈……我們就能活下來一名戰士,並且浪費掉日本一顆彈藥。”

    繡娘在說出了自己宏偉的夢想同時,將細節落在了數字一身上。

    許銳鋒見過滿嘴宏願的,也見過扣到盯着稱上斤兩過日子的,可他沒見過將兩者結合在一起、且完全不衝突到讓人如此欽佩的,這繡娘,是第一個。

    “你就不怕我也出不去麼?”

    落寞的聲音中,繡娘堅定的說道:“其實我更怕那日本人說的話是真的,萬一溫婉真的被抓了,這東西能救他們娘倆的命。”

    “哪怕是救你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秒許銳鋒想起的是尚坤,是那個‘寧肯我負天下’只要打跑日本鬼子就在所不惜的漢子,他和眼前的繡娘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和溫婉的孩子是無辜的,他要是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被牽連,我於心不忍。”

    許銳鋒似乎懂了爲什麼有那麼多紅黨人肯不爲名利的拋頭顱啥熱血,他似乎也明白了在條件如此困苦的環境裏,怎麼還有人源源不斷的和這些人站在一起。

    因爲他們和藍衣社不一樣,藍衣社是的確爲了國家在奮鬥,這些人卻是爲了每一個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老百姓,哪怕是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畢竟,有人才有家,有家纔有國。

    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兩種形式讓許銳鋒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觸,哪怕是同樣的抗日。

    “爲什麼要救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許銳鋒內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因爲他是溫婉的丈夫,因爲溫婉懷着孕,因爲萬一溫婉被抓,繡娘能挽救她於水火……

    但,繡孃的回答卻讓許銳鋒愣住了:“因爲同胞即祖國。”

    許銳鋒心裏還有很多話,他想說自己兵士爲了紅黨而被日本人抓起來的,甚至都不能說是爲了愛國,但是,‘同胞即祖國’這五個字一說出來,老許腦海中所有思緒都被徹底擊碎了。

    “繡娘,別說了。”

    “還差幾句……”

    許銳鋒大喊着:“別說了!”

    老許好像看着一座大山壓了過來,心裏更清楚自今日開始,那座大山就算是壓在自己身上也心甘情願,依然想讓繡娘不要繼續說下去。畢竟,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揹負得起這樣的責任……

    繡娘像是根本聽不見似得:“要是你還能見着溫婉,替我告訴她,她是我這一生中,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姐妹。”

    繡孃的人生,是從給人當童養媳開始的,那時候,遵循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然沒有朋友;後來被捲入了激情澎湃的浪潮,在這浪潮之下,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愛人,併爲能與其喜結連理暗自欣喜。

    但這個時代的革命者有多少人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

    他們要學技能、學本事好隨時爲去戰場赴死做準備,還要學理論、學文化,在後方充當醫療兵,農忙時更要一馬當先替老百姓幹活,若不是來了北滿,繡娘會忙的連坐下來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怎麼可能被溫婉拽着,如同一個正經老孃們一樣,扯扯老婆舌。

    他們的生命已經被拘束到了一條賽道上,跑輸了就要毀家滅國!

    “我喜歡她。”

    繡娘笑出了聲:“我喜歡她放鬆下來以後那沒心眼子的模樣。”

    “老許,你猜我要是還能活下去,等打跑了日本子那天最想幹什麼?”

    老許用手擋住了眼睛,就那麼死死擋着,用充滿鼻音的聲音:“嗯。”了一句。

    “我就想拉着你們家溫婉,在夏天的時候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聽着她說家長裏短。”

    繡娘懷念般的解釋道:“我也有過家,也有過一個,讓你一邊埋怨一邊替他做飯縫衣的男人。”

    時間終於差不多了。

    繡娘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她想要用力呼吸,卻發現世界上沒有了空氣一般,揪起鼻子,可在兩下之後就選擇了放棄的說:“可我的感情卻不曾和摯愛在一起開始的,但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個人都能從這兒開始……累了,真的累了。”

    “繡娘?”

    許銳鋒輕聲呼喚了一句。

    緊接着牢房裏爆出了雷霆般的嘶吼:“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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