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國諜影 >第四章 新官上任
    正午時分,坐落在城郊的北滿監獄門外,監區長、會計、後勤部長通通匯聚到了監獄門前等待着,一個個裹着黑色警服棉襖在寒冬中不斷跺腳。

    “老鄭,咱們新上任的頭兒怎麼還不來啊,都從清早等到現在了。”後勤部長帶着金絲邊的眼鏡縮成了一團,凍的一有寒風經過便直往人身後躲。

    老鄭是監區長,生得魁梧,接近兩米的大個兒跟黑鐵塔一樣,說氣話來悶聲悶氣:“誰知道這幫達官貴人都是個什麼習慣。”

    會計接話道:“消息不靈通了吧?這回來的不是達官貴人,是咱們北滿當地的坐地炮,許爺。”

    此話一出,三人皆驚:“誰!”一個個側目回望。

    監獄,在北滿這座小城內相當於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油水充足又不怎麼和外界接觸,自然而然的就會消息閉塞一些。不過,即便消息再不靈通,許銳鋒在北滿鬧出了這麼大件事還是知道的,一聽說此人要前來上任,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都說這許爺走不出憲兵隊了麼?”

    “不看報紙?許爺向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早就發出來了,還在六國飯店召開了新聞發佈會,人家才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艹!”

    老鄭罵了一句立即轉身,用腳踢着鐵門喊道:“開門。”

    “唉,老鄭,你幹嘛去?”

    “我回去處理點爛糟事,這許爺可是個老江湖,別新官上任三把火再給我燎了,怪犯不上的。我也勸你們一句,老江湖眼裏可不揉沙子,你們誰要是手裏有沒處理完的小九九,可千萬別往槍口上撞。”

    嘎吱。

    監獄大門上的一個邊角小門開啓,老鄭一低頭鑽了進去。

    後勤部長笑罵了一句:“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老鄭這麼大個子白長了,膽子都被嚇破了。”

    會計精明的瞧了他一眼,用手扶動眼鏡時,邊框都在陽光下閃爍着金光。

    嗡。

    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時,監獄門口的幾人忘記了剛纔的談話,只是遙望着目力盡頭煙塵飛起,隔了許久才從這條土沙路上看見了一臺吉普車。

    當那臺吉普車緩緩接近,最終停到監獄門口時,他們幾人猛挺腰板的敬禮。

    “典獄長好!”

    打車上被人扶下來的許銳鋒坐在輪椅上衝他們揮了揮手:“幾位,我有傷在身不便還禮,你們多原諒吧。”

    場面上的話許銳鋒多少還是會說兩句,會計一看這位北滿坐地炮如此和善,連忙湊到了他身後,推着輪椅說道:“頭兒,我是咱監獄的會計,姓殷,他,長的卻黑卻黑那個是咱們的後勤部長,我主管從上面撥下來的款項,再把款子撥給他,由他爲犯人準備伙食,修整監區等等。”

    “咱們監獄還有個監區長老鄭剛纔也在這兒,有點突發事件進去處理了。”

    許銳鋒疑惑的回頭問了一句:“北滿這個小地方監獄還分區?”

    “得分啊,男女關在一塊不出大問題了麼。”

    老許誤會了,他以爲的分區是分成東南西北,把犯人分離關押,以免人多時發生衝突不好處理,沒想到這殷會計的意思是分成男監女監。

    “頭兒,我主管後勤的,叫王大江,你叫老王或者大江都行。”

    正說着話,監獄角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老鄭打裏邊出來一看眼前多了個穿警服的陌生人,滿臉後悔:“哎呀,這是新來的典獄長吧?頭兒啊,我剛纔真在這兒站了一上午,突然有點特別的事才……”

    殷會計調侃他說道:“剛纔我們都替你解釋了,說你剛出來五分鐘就覺着冷回屋了。”

    老鄭一聽就火冒三丈道:“頭兒,你可不能聽這個陰陽人兒的,這小子最損……”

    “你罵誰是陰陽人!”

    咳、咳。

    王大江咳嗽了兩聲,兩人的爭吵戛然而止:“幹什麼呢?”

    老許基本上看明白了,這座監獄的管理層沒有什麼特殊矛盾,相互之間關係也都不錯,這個監區長屬於炮筒子,人家點火他都放炮,殷會計呢,文化人,多少有點內秀,真正值得關注的,還得說是王大江。儘管看似他們仨平起平坐,可隱約之間這王大江都壓了其他兩人一頭,如果自己不來,沒準典獄長的位置是王大江的。

    對於殷會計和老鄭的嬉鬧,許銳鋒不予點評,伸手往裏邊一指:“帶我去裏邊看看。”

    王大江順手接過了輪椅,推着老許就往監獄裏走,老鄭在身後還不停埋怨着殷會計:“你怎麼給我上眼藥啊?”殷會計解釋道:“和你鬧呢,我能那麼說麼。”老鄭一下就火了:“你有病啊,當着典獄長開這種玩笑,這不是眼瞅着我出醜麼。”

    “行了!”王大江回頭呵斥一聲,倆人同時閉上了嘴。

    進入監獄,許銳鋒纔對‘別有洞天’這個詞有了全新理解,在高大的院牆和黑色大鐵門背後,一個由鐵絲網拉成的全新世界展現在了他眼前。

    “頭兒,咱們現在走過的地方,叫二道門,從這兒進去,就是監區,也就是鐵絲網圍繞出來的地方。平時呢,挑陽光好的日子把犯人們從監房裏放出來透口氣、見見陽光,今天您上任,我就擅自做主將人都關在了號裏,省得添亂。”

    許銳鋒此時回頭看了王大江一眼,面露笑意說道:“你是管後勤的是吧?”

    “沒錯。”

    老許點了點頭:“管後勤的能給監區下令?”

    王大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頭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給老鄭提個建議……”他話還沒說完,許銳鋒打斷了他繼續道:“再往前看看。”

    順着鐵絲網,王大江推輪椅走向監倉,這一路上內心直突突,到了監倉門前都不敢直接下令,平日裏分明喊一嗓子也就進去了的事,這回竟然回頭叫老鄭:“老鄭,讓你的人開門!”

    老鄭心裏還納悶呢,王部長平時也不這樣啊,今天這是怎麼了?但絲毫不敢怠慢的湊了過去,衝着監區喊道:“開門!”

    嘎啦、嘎啦啦。

    裏邊的獄警打開了由小腿粗細鐵條焊接在一起的大門,此刻,完全由燈光照亮的世界纔算是出現在許銳鋒眼前。

    一進去,冬日裏的陰冷、潮溼已經化爲氣味撲向口鼻,偌大的建倉內連一扇窗戶都沒有,全靠房頂的昏黃燈光照亮,圓拱型的棚頂遮天蔽日擋住了一切,老許硬是拐了幾道彎兒才踏入真正的監房,一路上是層層門鎖。

    “頭,這就是監區了。”

    監區比外邊稍微暖和一點,可暖和的程度也頂多就是不讓人凍死。

    “這兒關的都是什麼人?”

    “都是重刑犯,有殺人越貨的、搶運輸車的、砸寶局、入綹子的,刑期都是十年往上。”

    王大江推着許銳鋒路過一處監房,衝裏邊大喊:“四寶子!”

    一個頭發打綹,長度搭肩到根本看不清臉長什麼樣的男人,出現了門口狹小的欄杆小窗處,王大江這才介紹道:“還有一些死刑犯,比如這個四寶子,都擠壓在這兒,有些已經擠壓好幾個月了。”

    “怎麼沒送走執行?”

    王大江一笑:“那咱哪敢問啊,自從東北改旗易幟成了滿洲國,這犯人什麼時候執行死刑都是日本人說了算。”他算是長記性了,說話尺度拿捏的剛剛好,多一個字都不敢說。

    殷會計不一樣,巴結着說道:“頭兒,您是剛來有些事還不知道,咱們監獄有日子沒下達死刑通知書了,這些死刑犯基本上都是讓日本人裝車弄走,蓋上‘絕密’的戳以後,多一句都不讓你提。”

    人家都說這麼明瞭,許銳鋒哪能繼續問,岔開話題道:“他犯了什麼事?”

    “四會街滅門的事,頭兒,您聽說過麼?”

    提起這一段,那就早了,當時北滿的坐地炮還不是許銳鋒,是屠爺,開寶局起家,在奉軍麾下關係極硬,有錢了以後和洋人關係也不錯,除了歲數大點,基本上沒什麼毛病,可以說是一代仁義大哥。

    問題是江湖不是家裏,沒有年歲越大越受尊敬這一說,你只要老了,就有無數年輕人要挑戰你的威嚴,畢竟誰都想出頭。

    一夥打內蒙過江而來的漢子相上了北滿這塊地兒,一出手便砸了屠爺的寶局,接下來雙方在北滿大小火拼十餘次,動刀動槍甚至動了綹子裏的土匪,屠爺施展渾身解數,連官面帶綠林都牽扯了進來纔算是把這幫人滅了個十之七八,穩住了局面。

    按理說,你這就是不講究,江湖之爭你讓土匪出面,說明你人脈廣,哪還有動用官軍的?問題是如果都講道義,哪還有江湖!

    被打趴下的這夥人說什麼也出不來心裏的惡氣,既然你屠爺不講規矩在先,那就被拐咱不道義,趁夜登門,一家大小十一口子人全給宰,巧的是,當天屠爺就在府上,也沒能倖免於難。

    事兒犯下了以後,奉軍和洋人兩面都開始抓這夥內蒙刀手,爲首的四寶子都沒能逃出北滿就讓人摁在了火車站,當時所有人都覺着他死定了,沒想到,許銳鋒竟然在監獄裏看見了他。

    四寶子橫了橫了的站在門前,臉上頭髮、鬍子粘黏在一處,衝着王大江問道:“你有事啊?”

    等他用手掀開頭髮,看見了一旁站着的老鄭,立馬激動了起來,胳膊身着小窗口探出來就要抓老鄭脖子,並大罵:“姓鄭的,只要老子能出去,滅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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