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竟然能浮在水上,這一定是妖魔作祟!
比起不切實際的科學,愚昧的人們更加願意相信口口相傳的真理。
於是大人們目瞪口呆,小孩們驚慌失措。
泰平也看到了妖魔,卻比任何人都鎮定。
因爲這是軍艦。
用煤炭與蒸汽爲動力的軍艦。
雖然原始,但對於這個時代的日本來說,它攜帶的風浪已經足以改變整個時代。
M國東印度艦隊的四艘軍艦,近百門大炮發出的轟鳴與火光,徹底粉碎了日本閉關鎖國的大門。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泰平看了看自己只有六七歲的瘦小的身體,無奈苦笑着。
雖然貴爲穿越者,他卻無可奈何。
“男子,自當有大志向!生於亂世,就該有所作爲!如此,即爲武士!”
雄壯的話語從身側的男人口中吐出,泰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對方是個腰間別着長劍的男人,有幾分精幹,但破舊的衣衫,骯髒的面龐卻無一不在透漏着落魄。
泰平不認爲他是如此壯闊之人。
果然,下一秒,那男人對未來的期待就變成了了對現實的妥協,他滿懷落寞的嘆氣,無不蕭索的說道:“但在槍炮面前,武士又算什麼呢?”
說完,他推了泰平一把,無悲無喜的說道:“別看了,趕路吧。”
於是波瀾壯闊的歷史一閃而過,泰平繼續走在平凡人的平凡路上。
男人並不是泰平的父親或者長輩,他是人販子。
更準確的說,是人販子僱傭的打手。
據說他劍術高超,曾是武士,但因爲主家被削藩而遭裁退。
“我的孩子比你稍小一些,等這次歸家,我就爲他請個師傅,去學些算數行文,也好討份營生。”男人一邊說着將一個飯糰塞在了泰平手裏:“人生辛苦,活下去吧。”
這是加餐,是男人對泰平特有的優待。
泰平正要說聲“謝謝”,結果那男人又接着說道:“你可是貴重的商品,賣掉你的話能賺大錢,死在半路就太可惜了。”
謝意,戛然而止。
泰平奇怪,不明白爲什麼善與惡會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但他又很快釋然,也許因爲這就是人類吧。
泰平跑回隊伍,將飯糰掰碎分給了其他孩子。
畢竟是人販子的隊伍,不可能只有泰平一個商品。
但其他商品大部分是女孩,只有泰平和另外一個更小一些的孩子是唯二的男孩,這就是他十分值錢的原因。
而另外一個男孩又十分瘦弱,人販子們都認爲他可能會死在半路,所以泰平就顯得愈發珍貴了。
泰平醒來的時候就是商品,對於被販賣的身份他並不意外,畢竟自己上輩子是作爲罪人而死的,這輩子有這樣的懲罰也並不奇怪。
女孩們小聲的向泰平道謝,將少的可憐又無比珍貴的米粒放在嘴中細細咀嚼。她們的手腳自由,卻沒有逃跑的念頭,因爲如此亂世,自由的代價就是死路一條,成爲商品,變爲奴隸,纔有一口飯喫,纔有活下去的希望。
泰平看了看衣角上繡下的“天夏”二字,這大概就是他這輩子的姓氏。
就這樣吧。
我會讀,還會寫,成爲奴僕,盡心的侍奉主人,就像過去上班一樣,有口飯喫,有個屋住,便足夠了呀。
泰平如此想着,甚至開始期待未來,直到……山賊襲來!
地上塵土飛揚,護衛們紛紛倒地,剛纔跟泰平說話的落魄武士也在其中。
弱肉強食,不外如是!
“逃啊,快逃!”
兇狠的人販子被更加兇狠的山賊嚇破了膽,他架起馬車抖動繮繩拼命逃竄,泰平和幾個孩子也僥倖爬了上去。
但山賊們也騎着馬,他們很快追上,十分有經驗的將粗壯的樹枝塞進快速轉動的車輪裏,然後就是嘩啦啦一聲響,整倆馬車在慣性的作用下高高翻起,又重重摔下變成粉碎。
駕車男人的腦袋磕在一塊石頭上,當場死了。
泰平本人也摔的頭暈目眩,身體各處都在痛,又各處都感覺不到痛,只有嘔吐感和眩暈感直衝大腦,讓他苦不堪言。
要死了嗎?
先是莫名其妙的穿越,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死掉嗎?
真是個可怕的時代啊,人命如草芥般一文不值。
直到失去,泰平才體會到了和平的可貴。
但,就這樣吧。
我本就是罪人,上輩子已經一無所有了,這輩子也了無牽掛。
死去對我而言,反而纔是解脫。
所以,就這樣吧。
泰平閉目等待着死亡的再一次降臨,但有人卻在呼喊他的名字。
“泰平……泰平……”
泰平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咳血不止的霞,這個十五歲的女孩用身體撐起了一片空間,保護了泰平,而代價卻是她的胸口被一根斷裂的木架刺穿。
“太好了,你還活着。”
霞說完就趴在地上死掉了,鮮血從她身下暈染開來,她的臉上卻帶着笑。
爲什麼笑?
大概是因爲保護了在意的人吧!
傻瓜嗎?
幾口喫的而已,就願意爲我捨生忘死了?
我們明明才認識了幾天啊!
爲什麼?
爲什麼這個惡徒橫行的世界裏會有這麼善良的人啊!?
泰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鼻尖全是血腥味,還有淡淡的白梅香。
那是霞身上的味道,是十分低賤的香料,大多是女支女所用,而那大概也將成爲霞原本的命運。
但是,但是啊!
低賤就要任人踐踏嗎?
低賤就要備受欺凌嗎?
低賤就要逆來順受嗎?
低賤就要不知反抗嗎?
不!
低賤從不是錯,更沒有罪!
於是泰平站了起來,從摔死男人的腰間抽出了長劍。
好重!
這大概就是生命的重量吧!
向泰平走來的山賊有三名。
他們有說有笑,彷彿殺的不是人而是在屠雞宰鴨一樣。
三人很快就看到了拿着長劍的泰平,然後齊齊發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