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嗎?
似乎挺不錯的樣子。
不知何時,那些身有殘疾的人已經擺好了桌椅,備好了飯菜,見泰平領着武士們過來,都是齊齊的一陣歡呼。
武士們頗有幾分受寵若驚,以往這樣的聲勢,大多是要打過來的情況。
“酒呢,酒呢?”泰平大喊着問道。
“來了來了!”一個男人抱着酒罈過來,給每人倒了一碗,然後得意的說道:“這可是我自己釀的酒,就等這一天了。”
“是嗎?那可要多喝幾碗!”泰平對着衆人說道:“來來來,一起幹了這碗酒!”
“幹!”
衆人一飲而盡,然後紛紛大聲叫好。
這些武士都是喝慣好酒的人,如此渾濁的酒本來白送他們都不會喝。但沒想到飲了一口,卻別有一番滋味。
“酒就這東西,讓人上癮的可從來都不是味道,而是喝酒時的感覺!”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泰平轉述着當年比古清十郎說的話:“春觀櫻花夏望星,秋賞滿月冬鑑雪,只欣賞着這些美景,酒就已經相當美味了,更何況這酒雖薄,裏面卻包含了真摯的感謝之情,哪裏有不好喝的道理。”
武士們聽到這番話,頗有幾分感慨,連連點頭。
泰平舉起酒杯,對着衆人說道:“來,以秋月下酒,大家再飲一杯!”
“哦!”
隨着碗翻酒幹,他用衣袖在嘴邊一抹,大聲說道:““那麼,爲了新家的慶祝會,就此開始了!”
“哦,哦,哦!!!”
衆人歡呼着,叫喊着,發泄着,他們已經從苦難中走了出來,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將是美好的未來!
幾個小車做成攤位被推了出來,大多都是賣些簡單的零食,木下先生的糖人攤子也在其中,他這兩個月的時間也沒浪費,現在只憑單手就能捏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糖人來。
背後吃了多少苦,現在就變成多少甜。
泰平看了一眼,就轉移了目標。他又不是小孩子,對糖人什麼的可沒興趣。他三兩步來到一個攤子前面,興沖沖對攤主大娘說道:“我要三串丸子,一個紅的兩個白的!”
“好嘞,馬上就來!”大娘也是幹勁十足。
泰平看到旁邊還站了一個被抓來當苦力的武士,也不知叫什麼名字。他楞了一下問道:“是你先來的?我是不是插隊了?”
那武士有些尷尬,連連擺手:“不,沒……沒事……”
“若是插隊了你就大膽說,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泰平還是認爲自己是一不留神插了隊,所以他連忙說道:“大娘,先給他好了,我再等等沒關係。”
大娘也挺尷尬,有些害怕的掃了一眼那名武士說道:“這位大人沒點東西,只是一直站在這裏看着……武士大爺的身份高貴,應該不會喫這樣粗陋的食物吧。”
泰平眉毛一挑:“這是爲啥,明明蠻好喫的!”
喫東西怎麼就跟身份扯上關係了?
那名武士瞬間脹紅了臉,分辨道:“不,不是這樣!”
於是他更尷尬了,還變的騎虎難下,最終也只能吐露了實情:“其實……其實我小時候,母親也常常帶我上街,那時候我一看到賣丸子就走不動,總要喫到夠纔行。但後來長大了,就不怎麼吃了,所以……”
“所以你又被勾起了饞蟲對不對?想喫又不好意思開口對不對?”泰平的丸子已經好了,他乾脆遞給那武士一串,笑着說道:“諾,我請你的!”
武士忐忑的接了過來,在泰平鼓勵的目光中咬下了一顆,嚼了兩口嚥進了肚子。
“味道如何?”泰平好奇的問道。
武士扭過頭,沒說話,眼淚卻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泰平嚇了一跳,怎麼喫個丸子還喫哭了?
大娘更是驚慌失措,不停的說:“不應該啊,做好之後我嘗過幾個,味道沒問題啊!”
那武士連忙擦了眼淚解釋:“不不不,不是因爲味道不好,而是因爲太好吃了!”
“太……太好喫?”大娘傻眼了,好喫還哭?
武士看着手中的丸子,露出幸福的笑容:“這丸子的味道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我之前爲什麼會放棄這樣的美食呢?”
大概是因爲不知所謂的虛榮心吧。
丸子不過是平民的食品,與他武士的身份可不搭。
失去的不是童年,而是童真。
但這一刻,他又尋回了自己。
武士三兩口喫掉剩下的兩顆丸子,然後對大娘說道:“再給我來十串……不,二十串!我要把之前落下的,統統補回來!”
“好好,就來!”眼看生意不錯,大娘也是喜笑顏開。
“天夏大人,我能將我的妻兒也接來嗎?”那武士突然說道。
大人是個什麼鬼?這是官稱吧?太激動叫錯了嗎?
泰平有點納悶,但也沒有糾正,而是反問道:“你願意讓他們來嗎?這裏的環境可稱不上優雅。”
“願意!”武士拿着一支糯米丸子,雙眼中冒着閃光,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想讓我的孩子,也嚐嚐我小時候的美味。”
將美好的東西傳給下一代嗎?
“呵!”泰平笑了:“快去快回吧!”
“是!”
那武士急匆匆向外走,被幾個同行問道,告之了原委,然後大家一致決定,都要將家人接來。
喜悅之情是需要分享的。
所謂傳統,便是靠着快樂,一代代的傳遞下來。
深秋的夜來的很早,還好明月當空,照亮了大地。
在這曾經被大火焚盡地方,火焰再一次燃燒了起來。
人們圍着巨大的篝火唱着跳着,雖然被火焰害的家破人亡,但他們卻並不害怕。因爲如今的火,是如此的溫暖。
在這裏,武士與平民勾肩搭背,昂貴的清酒與低劣的濁酒互相碰杯,酒液就此混雜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細皮嫩肉的小少爺與黑瘦粗糙的農家子湊在一起,白饅頭與黑饅頭互相交換,才發現各有各的美味。
萬事萬物都並非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