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肩上滿是積雪,他的內心卻如岩漿般洶涌澎湃。
既然已經發動了機關,那麼就意味着,他的部下都已經死了。
說是部下,實爲親人。
而他的親人並不是很多,今天又失去了幾個。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無非是替他們報仇……亦或者追尋他們而去!
殺人或者被殺,自己這一輩子,不就是如此過來的嗎?
腳步踩在積雪上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人睜開了眼睛。
泰平低垂着頭,踉踉蹌蹌的從樹林中走出,頭髮與衣服上沾着不少落葉與樹枝,有些狼狽。
但他並非一人,而是兩人。
不是劍心。
而是醜陋。
此刻的這個英俊的男人躺在地上,兩眼翻白,被泰平抓着雙腳拖行,不知生死。
但泰平從來都不在意屍體,能讓他耗費力氣的,一定是活人。
“不是拔刀齋嗎?”老人也有點意外,他掃了一眼地上的醜陋,接着問道:“你是誰?”
“你應該是在說話,但很抱歉,拜你們所賜,我現在耳朵裏全是嗡嗡聲,聽不清你在說什麼。”泰平擡起了頭,他眯着雙眼,將醜陋向前一扔:“本以爲是臨戰脫逃的懦夫,原來都是爲了讓我大意而演的戲碼。要我說,比起殺手,你們組個戲班子要有前途的多。”
不錯,所謂的逃跑與背叛,都是愚蠢與醜陋的表演罷了。
即使被愚蠢控制,醜陋也不認爲自己有殺死泰平的能力,既然已經認定了自己的無能,那逞強就毫無意義,把一切都回歸到原本的計劃就好。
他們不是武士和劍客,根本沒有尊嚴可談,他們只是殺手和刺客,完成目標永遠都是第一要務!
暗乃武就像是一部殺人機器,而他們就是是構成機器的一個個零件的零件。
阿福負責剝奪敵人的聽覺,愚蠢和醜陋負責剝奪敵人的視覺,而暗乃武中功夫最高的首領老人,則負責殺死傷痕累累的敵人。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與泰平生死相搏,之前種種不過是‘擅自加戲’而已。
老人對自己人一向很關照,並不要求他們捨生忘死,要他們做的也只是發動機關。
畢竟火藥雖險,但只要操作得當,終究還是有跡可循。
不像人,善良的時候無比善良,邪惡的時候又無比的邪惡。
難以捉摸。
老人悟了一輩子,也不明白爲何同是喫米長大的人,卻誕生了無數不同的想法。
錢,權,名,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從而產生無法調和的分歧,進而又爆發出衝突。
好好的過日子,就這麼難嗎?
他不過是想一日三餐有所着落而已,爲什麼會成爲幕府的殺手?
他不知道,也無須知道。
因爲現在,他只想報仇!
身上的積雪無聲的融化,老人身上爆發出兇猛的氣勢,如火焰一般。
泰平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感覺卻比之前敏銳了好多,彷彿連皮膚也能感知一切。
他微微挑眉,讚歎說道:“好驚人的氣勢,看來你就是他們的首領吧?”
“不錯,老夫就是暗乃武的首領,奉幕府之名來取拔刀齋的項上人頭!”老人停頓了一下:“但都無所謂了,即使你不是拔刀齋,我也要替我的部下們報仇!”
“雪代巴,你也是爲他而來嗎,看不出,他一個下等武士的女兒,竟能結交諸多高手。”老人說着,向側面走了幾步,泰平卻還是面向他原先站立的方向。
果然,視力還沒有恢復。
老人心中確認,張嘴說道:“看你這個樣子,能來到這裏已經是好盡全力了吧。但沒有了要保護的東西,戰鬥也會變的艱難無比。雪代巴一直都在欺騙你,你根本沒有戰鬥的理由!而我不同,我的部下都是我珍貴無比的親人,爲他們報仇,便是我唯一能做的補償!”
“獲得了這種力量的我,早已經超越了極限!”
老人大吼一聲,猛衝過來。
他並沒有拿任何兵刃,因爲他最擅長的乃是拳法。
比起外物,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身體!
一拳直擊泰平的下巴,手臂上鼓起粗大的青筋,可見力量之大。
但力量再大,打不到也毫無意義。
泰平小退半步,輕鬆的閃開,一點也不像看不到的樣子。
“好!”
老人口中讚歎,手下卻毫不留情,雙拳如炮,夾雜着風雪,接連不斷的猛轟過來。
泰平在拳影中左支右閃,看似危險,卻每每在千鈞一髮的時刻躲過。
漸漸的,老人的拳速慢了下來,氣息也有些許激烈。
而泰平卻依舊遊刃有餘。
不,應該說是更加得心應手。
“曾經有個想要殺我的人,名爲魚沼宇水,他是個盲人,卻自創了心眼。不得不說,倒是正適合眼下的情景。”泰平開口說道。
心眼,依靠高超的聽覺來感知空氣的流動與肌肉的摩擦,從而提前預判出對手的招式。但泰平此刻不僅雙目無法視物,耳朵裏也是嗡鳴一片,本是無法使用心眼的。
可這具穿越而來的身體卻帶給了他驚喜,即使不依靠聽覺,只靠皮膚的觸覺,他似乎也可以預判一切。
凜冽的寒風成了訴說一切的源頭,冰涼的雪花成了傳遞信息的精靈。
而他,便是駕馭風雪的巨龍!
龍可化萬物,不拘一格。
與其說是過人的學習能力,不如說是非人的適應力。
不論是何種環境,何種困局,只要給泰平時間,最終都將變爲他的主場!
除非一開始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死他,否則最後的勝利,一定非他莫屬。
所以,老人雖然厲害,泰平此刻雖然狀態低迷,但每過一秒,他的勝算就加大幾分。
直到……將這一切都變爲定局。
升級版的心眼,已經誕生。
比原來更強,讓他高高的立於不敗之地。
“拳法?正好我也會一種拳法!”
“是嗎,可要讓老夫開開眼界!”
泰平雖然聽不見,卻彷彿能察覺到對方的態度。他舔了舔嘴脣,握緊了拳頭:“那麼,別被我打死了啊,老頭!”
泰平出手了。
是毫無花俏的直拳,普普通通。
但爲什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老人覺得,已經被無形的怪物緊緊盯上!
但他沒有退,而是大吼一聲,同樣揮出一拳。
這一拳沒有響亮的名號,甚至連具體的名字也沒有,卻飽含了他的執着與信念。
雖然普通,但卻強大!
兩隻拳頭,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