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我油盡燈枯,就要死了!”女人用滿是鮮血的手抓住泰平的衣袖說道:“天夏泰平,別管我,救我的孩子!”
多年前,有個女人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泰平彷彿又一次回到了京都大火之中。
長劍出鞘,刨開了女人的肚子,嬰兒開始嚎啕大哭,女人卻露出了笑容。
“是個女孩,就叫她浦飯平子吧!”
平子?泰平的平嗎?
這裏面大概包含了女人的感謝之情,說完了這些,她的氣息就迅速的衰落。
“她的父親是誰?”泰平急忙問道。
“她的父親……很快就會回來,他答應過我……很快就會回來……”
女人微笑着,死了。
泰平沉默了一會,合上了女人的眼睛。
他抱着女嬰走出門外。
外面是手持火把,滿臉怒容的村民。
“她已經死了。”泰平沉聲說道:“所有恩怨,便一筆勾銷吧。”
“嬰兒,那女人竟然還生下了一名孽種!殺了她!快殺了她!不然一定會爲村子帶來厄運的!”
“殺了她!殺了她!”
村民們憤怒喊着,將耕作的農具變爲武器,向着泰平懷裏的嬰兒狠狠砸去!
泰平抓住了木柄,讓農具無法寸進。
“我會帶着這個孩子離開,請放過她。”
“不行,竟然跟男人私通,這樣的孽種不可留,必須趕盡殺絕!趕盡殺絕!”
泰平還想再說,但擡起頭,卻從村民眼中看到了栽贓陷害的興奮,與手握他人生死的快意。
“原來她割肉救治的不是人,而是一堆豺狼!”泰平揚天長嘆:“病入膏肓啊,不止這個世道,連人心也是。”
短暫的喧囂後,山間的小村再一次迴歸了平靜。
泰平從民居中找到了米,細心的熬成粥,再舀出最上層的米油,一點一點的餵給平子。
腳步聲響了起來,泰平聽到了,但沒有動。
一個健壯的男人一步步走來,赤裸着上身,一頭桀驁不馴的長髮從身後灑下,頗爲瀟灑。
男人看着周圍遍地的屍體,有些驚訝,向泰平問道:“是你乾的?”
“是我。”
“爲何?”
“爲了替一個人報仇。”
男人的瞳孔緊縮一下,看向泰平身後的房屋,問道:“那個女人……”
“死了。”泰平頭也沒擡的說道:“即使身懷六甲,卻還要割肉餵給村民治病,我見到她時,她的雙腿已經能看到森森白骨。流血外加營養不良,她就此油盡燈枯,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救下她的腹中的嬰兒。”
男人如木偶般走進屋內,然後便傳來了痛徹心扉的哀嚎。
不一會,他又走了出來,向泰平問道:“那是我的孩子?”
“沒錯。好好待她吧。”泰平放下嬰兒,轉身欲走。
但男人叫住了他。
“我不欠人情,你救了我的孩子,想要什麼報答。”
“她與我有恩,我自當鼎力相助。你的報答,我不需要。”泰平繼續前行。
卻被男人攔住了。
對方帶着些許蠻橫說道:“還沒人敢拒絕我,你最好識相一點!”
“是嗎?”泰平挑挑眉毛。
“是的。”男人高傲說道。
“那好。”泰平點了點頭,然後猛出一拳狠狠錘在對方臉上。
噼裏啪啦。
男人撞翻了院牆,倒飛出去。
“這一拳是爲她打的,這就是我要的報答!”
泰平轉身離開。
但身後卻傳來笑聲。
“哈哈哈,以一個人類來說,你可真是厲害啊,你叫什麼名字?”
“天夏泰平!”
“嗯,天夏泰平,你有資格做我的對手,那麼我也通報一下姓名好了。”男人用大拇指指向自己:“記住了,吾名雷禪,鬥神雷禪!”
……
……
泰平睜開眼睛,看到了天空。
因爲他躺在地上。
比古清十郎就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正往青紫的傷口上塗抹藥膏。
“唔。”泰平捂着腦袋坐起,沒好氣的說道:“有藥的話,給我也用一點啊,笨蛋師父!”
“藥物昂貴,纔不能用在你這樣的笨蛋徒弟身上。”
“昂貴什麼啊,那些明明是劍心白送給你的好吧!”
“就算是白送的,我也不會忽視其價值!而不是像某人一樣,中飽私囊,恩將仇報!”
師徒二人同時冷哼一聲,扭過了臉。
泰平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喂!”比古清十郎不爽的喊了一聲。
“知道了知道了,按照約定,雪村麪館會繼續從你這裏採購瓷器碗碟的!”
比古清十郎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走了,等下次合約到期我再來。”泰平擡腳欲走,卻又一次被比古清十郎叫住了。
“喂!”
“什麼?”
“你剛纔昏睡時喊了‘沖田總司’這個名字,整整二十六次。”
泰平一愣,然後露出笑容:“啊,她是我的……”
“但你還喊了‘雷禪’這個名字,整整一百一十四次。”
泰平的笑容僵在臉上。
比古清十郎摸着下巴揣測道:“這個叫雷禪的傢伙一定欠了你不少錢。”
泰平忍不住翻個白眼。
“不對嗎?”
泰平想了一下回答道:“他欠我的,可遠不止錢財這麼簡單。”
“這就是你一直向我挑戰的原因?”比古清十郎放下藥膏,拿起酒壺飲了一口:“你已經是人間最強了,知足吧。”
“我試過。”泰平苦笑:“但做不到。”
“笨蛋徒弟!”
泰平笑着走了。
從幽靜深遠的大山,回到了熱鬧喧囂的東京。
踏入雪村麪館,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正在堂中靈巧的飛奔,看到泰平,便一點也沒客氣的叫道:“總算回來了,別傻站着,快幫忙!”
“哦。”泰平繫上圍裙,走進了廚房。
面相兇惡的男人正在跟麪粉醬汁搏鬥,頭也沒擡的打了聲招呼。
“回來了?”
“回來了。”
“十二碗骨湯拉麪,沒問題吧。”
“沒問題。”
如此一忙,就直到午後。
這便是天夏泰平如今的日常。
“辛苦了!”
小玲送上幾片西瓜,泰平接過,壯漢向上撒了些鹽,三人便嘩啦嘩啦的吃了起來。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響起,小玲下意識喊道:“歡迎光臨。”
一個高瘦的男人走了進來,頂着一個蜘蛛頭,還穿有黑色的制服。
“啊,是齋藤警官!”
齋藤一用警棍輕輕在小玲腦袋上敲了一下,嚴肅說道:“叫我藤田五郎!”
“好的齋藤警官,沒問題齋藤警官!”
齋藤一:“……”
泰平笑着接過了小玲的活計,站起來招呼道:“又這麼晚?”
齋藤在一張桌子上坐下:“沒辦法,諸事繁忙啊。”
“真是辛苦。”泰平問道:“那麼,還是老樣子?”
“嗯。”
片刻之後,一碗熱騰騰的骨湯拉麪就擺在了齋藤一面前。
“喫吧,你胃不好,我特意煮軟了一些。”
“承蒙關照。”
齋藤一很快將一碗麪條喫完,長出一口氣說道:“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泰平笑笑:“畢竟我答應過她嘛。”
“顧念舊情,不愧是天夏泰平。”齋藤一誇獎了一句,然後又話鋒一轉說道:“但是,如今已是太平十五年了。”
“公曆的話,是1882年吧。”泰平計算了一下,笑着問道:“你想說什麼?”
“牢記過去乃是人的本分,但若是沉迷其中,便是愚蠢至極。”
“發生了什麼事嗎?”
齋藤一揉揉眉心:“最近出現了一羣跟你一樣緬懷過去的傢伙,他們想要重建秩序,讓日本重新回到幕府時代。”
“很厲害嗎?”
“還算不錯。我便因此授命,要去訓練一支特殊部隊來應對此次事態。臨走前,我就想來問你一下。”
“問我什麼?”
齋藤一嚴肅說道:“對於劊子手拔刀齋這個人,你瞭解多少?”
“哈?”泰平忍不住笑了:“他如今就在大津生活,每日種菜販藥,大概有一段時間沒有揮劍了。這些你不也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但我說的,是新拔刀齋。”
“新……拔刀齋?”
“嗯。”齋藤一點了點頭:“有人正在用這個名號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