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攜帶水桶和花,因爲他知道另一人會做好一切。
雖然從未交談過,但這就是父女兩人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
只是,小薰也總會在他到來之前離開,有些遺憾。
真想再看看她啊,不知現在的她,又是如何模樣。
神谷越路郎想象着,來到了墓碑之前。
如他預料那樣,早有白糖糕供奉其上,但與往年不同的是,清掃用的水桶卻翻倒一旁。
一隻女士木屐放在旁邊,下面還壓有一張紙條。
神谷越路郎撿起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收入懷中。
他將水桶扶正,用抹布擦乾了水跡,將跌落在土中的白糖糕一一撿起,又擺放上新的貢品。
“嗯,不用擔心。”神谷越路郎對妻子說道:“我去去就回。”
曾經的他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職責,這一次……不再會了!
……
京都,郊外,寺廟。
小薰猛然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手腳被縛,正倒在地上。
雖然已是盛夏,但林中陰涼,青石板上滑膩的苔蘚抹在她的臉上,弄髒了美麗的容顏。
她開始掙扎。
但一個乾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別白費力氣了,你掙不開的。”
小薰循聲看去,就見之前的白髮男人正坐在不遠處的火堆旁,一邊烘烤着獵物,一邊頭也不回的說話。
小薰緊張問道:“武田觀柳的打手嗎?”
“我可不認識什麼武田觀柳。”
“那你是誰?”
“我?”男人扭過了頭,露出了兩顆漆黑的眼珠:“我不過是幕末的亡靈罷了,如果非要一個稱呼的話,你可以叫我‘劊子手拔刀齋’!”
小薰楞了,然後大聲反駁:“開什麼玩笑,你纔不是劊子手拔刀齋,你或許能騙的了別人,但絕對騙不了我,因爲……”
“因爲你就是劊子手拔刀齋的女兒,對吧?”男人輕笑一聲:“雖然是養女,但那個男人可是對你視如己出呢。所以抓了你,一定就能引出他了吧!”
“原來你的目標是……”小薰懂了,她打量了一眼對方,無比自信的說道:“爸爸的厲害遠超你的想象,你根本就是在自討苦喫!”
“是啊,劊子手拔刀齋大名鼎鼎,是幫助相樂總三開創了新時代的傳奇英雄,我這樣的無名小卒當然比不上他!”男人說着,突然一把掀翻面前的火堆,狂怒叫道:“但是那個男人太卑鄙了,竟然在斬人無數後選擇了歸隱!明明是他終結了那個動盪的時代,明明是他把我們這些劊子手統統變成了過時的垃圾,結果他竟然拍拍屁股走了,不可饒恕,絕對不可饒恕!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還停留在過去嗎?”小薰厭惡的皺起眉頭:“真是個瘋子!”
“的確,我大概是瘋了。”男人重新坐下,用手將燃燒的木柴一一撿回,任由火焰灼燒手掌卻面不改色。他恢復了平靜,悠悠說道:“但你們這些生長在新時代的孩子,又如何能理解我們呢?我們的價值,我們的追求,我們從出生開始所信仰的一切,都沒了啊!”
語調哀傷,不似作僞。
小薰也不禁有一絲動容。
“有時我在想,如果我當時死掉就好了,與屬於我的時代一同落幕,倒也不失爲一種解脫。”男人繼續說道:“但我活了下來,在這個格格不入的新時代中活了下來。爲什麼?我不知道,但我想,時代既然讓我活了下來,一定是想讓我做點什麼。我苦苦思索着,直到某天,我終於悟了。”
“向終結了它的人復仇!”
“向劊子手拔刀齋復仇!”
“這就是我此生的意義,這就是我活下來的理由!!!”
小薰感受到了其中的滔天恨意,如同被陰冷的毒蛇盯上,不寒而慄。
她還記得天夏爸爸對她說過:每個人的幸福都不同,讓所有人都幸福的時代,是不可能存在的。
而現在,這些不幸之人的怨念匯聚起來,製成眼前的男人,開始復仇!
“我在綁走你的地方留了紙條,大概用不了多久,拔刀齋就會趕來……”男人說着,突然停下,頗爲興奮的轉身:“原來已經到了嗎?如此神速,真不愧是拔刀齋!”
隨着草木晃動,一個兩鬢斑白的身影出現在了寺廟門前。
小薰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因爲來的人並不是劊子手拔刀齋,而是……
“你是誰?”男人問道。
兩鬢斑白之人回答道:“神谷越路郎。”
淚水,忍不住從小薰眼眶中涌出。
“新政府的陸軍大臣?”男人略顯意外:“拔刀齋呢?”
“在大津。”神谷看了看日頭:“現在這個時間,他大概正在晾曬藥材吧。”
“他不來嗎?不來救自己的女兒嗎?”
“啊,他不會來,因爲我並沒有通知他。”
“爲什麼?”
“因爲我已經麻煩了他許久,他好不容易纔能過上平靜的生活,我沒有理由再讓他捲入旋渦。而且……”
“而且?”
神谷越路郎看了一眼小薰,回答道:“自己的女兒,當然要自己來救。”
“你是說……”男人先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神谷薰,神谷越路郎,原來她是你的女兒!哈哈哈,堂堂陸軍大臣竟然有一個通緝犯女兒,這樣的醜聞,說出去一定會震驚天下吧!什麼新政府,不一樣是藏污納垢,跟幕府有什麼區別!”
“的確,這是我的罪過。”神谷越路郎坦然接受了指責:“政府在在各町設有信箱,想要舉報我的話,隨時歡迎。”
男人的臉色陰沉下來:“你在戲弄我嗎?”
神谷越路郎搖頭:“不,只是實話實說。”
“不愧是新政府的官員,一張嘴巴真是能說會道。不過算了,人質是越多越好,抓住你的話,拔刀齋就不得不來了吧!”
“嗯。”神谷越路郎點頭:“做的到的話,儘管來試試。”
男人嗤笑一聲:“怎麼,官員老爺還想反抗嗎?對了,你可是陸軍大臣,所以你是在周圍步下了伏兵,還是攜帶有最先進的槍械呢?”
“並沒有那些東西。”神谷越路郎老實說道:“我在休假,侍衛和手槍都已經按令上交。”
“那你憑什麼反抗?”
“大概,是憑這個。”神谷越路郎說着,從背後抽出了一物。
男人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放聲大笑:“竹刀?憑一把竹刀就想戰勝我,你也太太真了吧!”
“天不天真,要試試才知道。”神谷越路郎擺出架勢:“神谷活心流,神谷越路郎,未請教?”
“模樣到是不錯,那麼就陪你玩玩吧。”男人從腰間抽出雙刀:“二階堂平法,鵜堂刃衛是也。”
“鵜堂刃衛是吧,我記住了。”神谷越路郎點頭說道:“那麼根據廢刀令,你非法持有武器,我將對你予以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