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應是舊時月 >第44章 認親現場
    “明月……”吳三桂低沉的嗓音中帶有別樣的情緒。我剛一擡頭,就被他犀利的目光射得渾身一抖。總是要面對的,我試着吐納調息,撫平心湖。

    我屏住呼吸,從吳青背後走出來,沿右上方45度角挪了兩步,這樣剛好可以看到死者的臉,而又不用離他太近。剛纔從頸到腳偷偷打量了死者,黑色夜行衣下,他雖然跟朱慈軒一般精瘦,但是長度,卻還差了一截。

    (作者說:糾結了半天,還是放棄了身高,選擇了長度一詞,畢竟,人家是躺着的,還有那夜行衣,是除了眼睛,全副武裝的,現在那位捨身取義的義士,面巾已經被撕了下來)

    以前跟着一位老師做過一個課題,接受過目測物什長寬高度的專業訓練,雖然不能十分精確,但是兩三釐米的誤差是允許的。所以,我敢斷定,這個人絕對不是朱慈炫。

    直到真的看清那人的臉,我纔算真真鬆了一口氣,但是那死不瞑目圓瞪着的無神的雙眼,和溢血的嘴角,還是讓我的心臟不可抑制的一個大跳,我趕緊別過頭去。

    失去生氣的人的臉,在我眼裏,是最可怕的,同時也爲這脆弱的生命感嘆無比,縱然你武功高強天下無敵,縱然你振臂一呼萬人相應,僅憑血肉之軀,也是無法與各種潛在的危險抗衡。

    “看清了,可認得?”就算我一直低垂着頭,卻也知道吳三桂的視線從剛纔那一對視,便從未從我身上移開過。聽他這麼一問,我有些慌亂,說認得或是不認得,接下來被嚴刑拷問的人鐵定都是輪到我……那還不如……

    “回……回王爺,奴婢認得。”我竟然口吃了!果然見的世面太少,心理素質還沒能更上一層次。話畢,我聽到附近抽氣聲此起彼伏。

    “明月……”吳三桂將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讓我有一種恨不得將我拆骨入腹的錯覺,“公子出事那日,你可在?”來了來了,關鍵時刻,千萬不能掉鏈子,不成功便成仁!就當這是次模擬招聘會,吳三桂就是那凶神惡煞似的面試官!

    “奴婢的確在!”我微微揚起了頭,側目看了吳應熊一眼,他一派風輕雲淡,看好戲的表情。(你那麼喜歡看戲,待我回家那日便將你也打包回去,讓你抱着電視機看個天昏地暗!)他既然查出“我”是他老爹流落民間的私生女,看上去也並不排斥憑空多出來的一個妹妹,而且之前我也已經向他表明了我的態度,希望他,能在懸崖邊上撈我一把。

    “不知公子可有向王爺提及過,在公子被賊人攔劫之前,奴婢便已經被他們給劫走了。”一旦入戲,所有的緊張與不適統統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我心裏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我要他錄取我!

    “他們爲何要劫走你?”吳三桂的兩道濃眉深深糾結,黑瞳深不見底,想必在問我的同時,心下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縱他老謀深算,有些東西依舊會逃脫他的掌控。

    “奴婢接下來要說的,可是干係到王爺的家事……”我一番欲言又止,就是爲提醒他是否要將一衆無關人等給支走,畢竟,誰也不想自傢俬事被當作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更何況,還是吳三桂這個公認的大人物,那就更是在乎體面問題了。

    他屏退了所有士兵和他的幕僚,吩咐下人擡走了那具屍體,最後在殿中便只剩下吳三桂、吳應熊和我三人。吳三桂好似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聲音彷彿在隱忍某種感情:“說!”

    好,說便說,大展身手的時候到了!我擡起頭來,醞釀好情緒,拿出壯士斷腕的氣魄,道:“我千里迢迢苦心尋找棄我們母女而不顧的負心爹爹,一路走來逢人便問,一般人只拿我當滿口胡話的瘋女,卻讓有心之人利用了這一點……因爲我要找的負心爹爹不是別人……”

    我突然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因爲震驚於看到吳三桂一直掛在臉上的剛毅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瞬間土崩瓦解,就像親眼看到一座百米大樓轟然倒塌,那種震撼,無法言傳。難道他,並不是有意拋妻棄女的?

    “說……那人,是誰……”他聲音沙啞,帶着一絲軟弱,還帶着想知道卻又害怕結果的怯懦,見到這樣的吳三桂,我心底卻泛起一絲絲幸災樂禍的快意。不,這不是我的感情,肯定是正版明月的,因爲她一直認爲他的爹爹是個負心之人,而我看見的,好像沒那麼簡單。

    “那個人,就是你吳~~三~~桂!呵,他們劫走我自然是爲了要挾你……”我本想不帶任何感情去陳述這個事實,可是話出口,卻是飽含着感情,有埋怨,有責備,更多的,卻是喜悅,感情大潮在我胸中洶涌澎湃。我撫着心口,默默道,明月明月,平靜下來,我一定完成你的……遺願……

    話音還未落,只見吳三桂卻大笑起來,“你以爲本王會信你!?”可他雖這樣說着,那顫得十分明顯的聲音,根本就暴露了他的心思,他是相信的,只是……人到悲極喜極,都會極力排斥擺在面前的事實,而心裏卻已然認定。

    “王爺若是不相信我的片面之詞,那麼……”我轉向吳應熊,父女相見的場面,讓他也有些許動容,雖不如吳凝睇那般親,畢竟“我”也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血緣親情濃於水,雖然,我十分不願意跟他血濃於水。“公子,麻煩你將那白玉拿出來讓王爺認認,看王爺是否還記得我那可憐的孃親,以及她的貼身之物。”

    吳應熊將緊握的手掌在吳三桂面前攤開來,而那白玉就靜靜躺在他的掌心,吳三桂的手在身側握緊了又鬆開,反覆多次,這才顫巍巍擡起右手伸了過去,接過了白玉。

    吳三桂一臉震驚和不可置信,只能在口中不斷喃喃:“圓圓,真的是你,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圓圓……”圓圓?果然是陳圓圓麼?

    想她一介弱女子,本該是衆星捧月的華麗人生,跟了吳三桂,到頭來卻落魄至此,頂着他人的有色眼光獨自一人艱難地拉扯着明月長大成人,如今連女兒也一縷香魂入鬼門……想着想着,一股怒氣便竄上了腦門。

    “別在這裏惺惺作態了!當初拋下她的時候爲何卻是那般狠心!”我近乎是吼出來的,“來找你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就是想當面問問清楚,尊貴的平西王爺當初爲什麼要拋下我們!”我想我是被明月給控制住了,那種強烈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能憑我的意志給壓下去。

    “我……我……”吳三桂目光癡然,彷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連一句完整的解釋給不不了。吳應熊走到我的面前,緩緩道:“這不能怪父親,當初是你娘一言未留,便帶着腹中的你悄然離去,這十七年來,我們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你們,只是始終未能有半點消息……當初調查這塊白玉,也是機緣湊巧,不曾想卻成了找到你們母女的線索……”

    吳三桂恢復了一絲理智,來到我面前,猶豫着,終是將我攬進了他寬厚的胸膛,我本欲掙扎,但是他的話卻讓我感到些許心疼。“你孃親是這天下最好的女子,我怎麼可能會離棄她?我的好女兒,快告訴爹爹,你孃親在哪兒,我的圓圓……在哪兒?我也想問清楚,她說過要跟我執手到老,卻爲何要背叛誓言,忍心離我而去……”

    我看到吳應熊聽到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無名的悲哀一閃而過,畢竟,他也是有個愛他的孃親的。(作者說: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好不容易對一個人上心,這人卻陰差陽錯的成了他妹妹,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此。)

    我將頭埋得深一點,悶悶說道:“可以……讓我先喫點東西麼?我好餓……”明月啊明月,我總算幫你完成了遺願找到了爹爹,你在九泉之下千萬要安心了,爲了你爲了我的心安,我也算犧牲掉了我以爲可以得到的幸福。

    只是不管劇情如何發展,回家之路,我會一直將它探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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