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封郵件後，發現宋嬋還蒙在被子裏，擔心她這樣不能出氣，走過去，一把掀開。
只見裏面的人趴着身子，臉埋在臂彎下，只有小小一側露在外面。臉下的白色被單溼了一大片，垂在鼻樑上的頭髮，被淚水粘得緊緊的。
鼻子紅彤彤，眼皮又高又腫，睫毛上懸掛着一滴散碎的晶瑩，那樣子即無助，又可憐。
蕭墨寒心中一疼，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宋嬋並沒有睡太死，他一動，她就醒了。
只是不願面對，只好繼續裝睡。
蕭墨寒給她蓋好被子，一根根地把粘在額頭、鼻樑上的碎髮捊到後面去，愛憐地在牀頭坐下看着她。腦子裏一時閃過許多思緒，即混亂也茫然，他並不知宋嬋這樣要持續多久，也不知該如何做，才能消她心頭的恨，換回他們以前的安寧平和。
但有一點，他非常清楚。
即便她再恨、她再怨，她又有了親人可以倚仗，留她在身邊的決心，依然沒有改變。
這輩子，他都要守着她，與她一起到老。
察覺到正前方那道視線始終未離開，宋嬋心裏煩燥，裝作夢囈般翻了個身。蕭墨寒的眼睛有毒，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她全身不自在，並且容易憤怒崩潰！
這一動，被子又亂了。蕭墨寒耐心地替她扯好，隨後出了屋子，繼續坐在沙發上辦公。
他一走，宋嬋眼睛就睜開了，盯着窗戶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關電腦的聲音。隨後是腳步聲，宋嬋想着要不要繼續裝睡，一通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到了門口的蕭墨寒看了下來電，轉身凝眉，走到落地窗前。
“查得怎麼樣？”
遠在襄城的秦歌道：“查了，把整個村子都走了一遍，他們說法一致，宋小姐的確是劉敏秀撿來的。不過知道這事的人已經不多了，大部分都去了外地，只有幾個上了年紀的，還記得一些當年的情景。”
蕭墨寒默默聽着，眺望遠處。帝都城的雪慢慢融化，不少高樓露出青瓦紅牆，城市的面貌正在一點點的復原。白天太陽不大，臨近黃昏，卻有很好的夕陽。
手機裏，秦歌的聲音還在繼續：“對了，有一個以前靠打獵爲生的獵戶，他說了一件事。說宋小姐被劉敏秀抱回來沒多久，他在嶺牙山上抓野雞，遇到兩個死人。是被木倉打死的，因爲死法駭人，他怕擔事，就沒把這事說出去。往後好久，他都不往那塊地兒走了。第二年開春的時候，他突然又想再去看看，結果發現，人不見了。草叢裏多了兩座墳，沒立碑。”
應該就是當年護送霍夫人母女的兩位心腹。
海城做偵探的朋友說過，霍家女兒丟失是因爲一場動亂，在遭仇家追殺的路上走丟的。當時他們一家五口兵分兩路，由霍先生帶着兩個年幼的兒子引開追兵，女兒太小離不開母親則由霍夫人帶着，身邊跟了幾個得力的屬下貼身護送。
後來霍夫人跌下山崖被找到，年僅三歲的幼女和護送她們人一個都沒回來。
“哦，對了，嶺牙山以前不叫嶺牙，叫西嶺。後來才改名的。”秦歌見蕭墨寒遲遲不作聲，也不知他還有沒有其它指示。頓了許久，才問，“老闆，還查麼？”
蕭墨寒道：“不用了，回來吧！”
能查到這些已經足以說明他所有的猜測都是成立的，再查，估計也查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
掛了電話，蕭墨寒對着窗戶亂七八糟想了一些事，然後又回到裏面的病房。此時宋嬋已起，正要下牀，他走過去，擡手攙扶：“要去哪裏？”
宋嬋不理他。
裝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裝久了，痛苦更甚。她也不能一輩子都靠裝來混日子，索性就起來，出去走動走動，順便去看看蘇陌白。
蘇陌白醒了後，她還沒去探望過！
蕭墨寒見她徑直往外走，頓時明白她的用意，拿起架子上的外套，趕緊給她披上。
兩間病房隔得不遠，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一推門，裏面就傳來蘇陌白的聲音：“老白？”
“老蕭啊，快快快，給我倒杯水，渴死我了。”蘇陌白口乾得不行，偏偏護士、醫生，一個都不在。
蕭墨寒走到牀頭櫃前，給他倒了杯熱的，又怕太燙，給他兌了點涼的。這細心的功夫，都是經驗。宋嬋這段時間，可是以醫院爲家的。
蘇陌白還不能自己起，蕭墨寒把牀頭搖頭，然後一手扶着他背，一手給他端杯。蘇陌白受寵若驚：“哥，你對我真好。但我能提個要求不？”
蕭墨寒睨了他一眼：“最好別提。”
蘇陌白笑眯眯道：“給我杯子裏插根吸管吧，老白都是這麼做的。”
蕭墨寒很不客氣地把杯子懟他嘴邊，差點哐到他的牙：“頭彎不下去？”
蘇陌白頭鬱悶，卻也試着把頭往下低了低，隨即喜不自勝：“哎，能彎了！”
蕭墨寒：“……”
蘇陌白是真渴，咕嚕咕嚕一口喝完。蕭墨寒問他還要不要，他很不客氣，說還要一杯。
兩杯下肚，他纔有種如沐甘雨的感覺。蕭墨寒扶他重新躺下，看着他喝水還咂巴了兩下，皺眉，十分嫌棄地回到了椅子裏。
“九棠呢？”
“不知道，估計在忙吧！”蘇陌白扯了扯被子。
“那麼渴，爲什麼不按鈴？門口也有保鏢，喊一聲就能聽到。”
“不能喊，容易崩傷口。”就這樣說話，他都不敢提勁，只能輕聲細語。
“那鈴呢？”蕭墨寒擡了下下巴，指着他牀頭的鈴。
蘇陌白仰頭往後看，結果那樣子就像翻了個超級無敵大的大白眼：“是啊，可以按鈴的！”
蕭墨寒：“……等下九棠過來，讓他安排檢查下腦子吧！”
有點傻了。
蘇陌白揉了揉太陽穴，盡力找補：“我剛醒，有點兒遲頓也正常。”
蕭墨寒：“你不是有點兒。”而是很多。
“不跟你說話了。”蘇陌白覺得再說下去，他會英年早逝。轉眸看向旁邊的宋嬋，“黑眼圈有點重，怎麼，昨晚沒睡好啊？”
宋嬋舉起手機，把早就打好的字給他看。
只見上面寫着：對不起，都是因爲我。
蘇陌白眉心收了一下，才明白這沒頭沒腦地道歉是爲了什麼。笑道：“不關你的事，我是爲了正義。”
宋嬋還是一臉愧疚的表情。
蘇陌白壓着傷口，讓自己儘量不要因爲說話過多而受到震顫的傷口發疼：“真的不是因爲你，你想啊，顧清漣做了那麼多壞事，我作爲律師，正義的化身，我能放過她，讓她逍遙法外？再說了，趙姐的仇，我也是要報的。所以這次受傷，真的跟你沒多大關係。”
宋嬋纔不管這些，反正，她是領了蘇陌白這次情了的。在手機裏又快速打下一行字：“往後不要這麼拼命了。抓壞人的事就交給敬察吧！”
“嗯，以後都交給敬察。”蘇陌白怕她有心理負擔，就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蕭墨寒注意到他左手邊櫃檯上放着平板電腦，屏幕還是亮着的，上面是一張張貼了封條的圖片。他繞過去，拿起來一看：“都是顧家的產業，你查這個，是在懷疑什麼嗎？”
“顧清漣找了這麼久都沒消息，人又不在兩臺山，我思來想去，帝都能藏人又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也就這些了。”蘇陌白點頭，神色嚴肅。
蕭墨寒把這些圖片從頭翻到尾，漆黑的眸子逐漸幽深。
“不是沒這可能。”
蘇陌白摸了摸胸口的紗布，感覺這樣壓着也沒多大幫助，說話的時候，還是疼，於是音量就放得更輕了：“老白說，顧老爺子插手了。他可是有從軍四十年經驗的老兵，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手段，他多的是。”
他擡眸看着蕭墨寒：“老蕭，既然你也覺這個可能很大，那現在就給黎英打電話，讓他帶人一個一個去找。”
“他這會兒在兩臺山，摸底的事我們可以自己做。”說着，蕭墨寒就把門外的蕭二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