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寒讓他們分頭行動時，他們轉進桐俠路沒多久就碰到了前來接應的霍胤尊，同對方說了大致狀況後，霍胤尊根據多年的應敵經驗以及對那一帶的地形，決定做兩手準備。
由他帶着自己去崖下，以防萬一。讓霍胤禮從正面出其不意。
雖然決定是正確的，在霍胤禮抱着宋嬋跳下來墜向河面的時候，他和霍胤尊大哥及時把人拉了上來。但假如當時沒有霍胤禮孤注一擲、視生如死的勇氣，宋嬋的結局，可想而知。
“你已經盡力了，別太自責。”虞天楓安慰。
霍胤禮道：“我只是看着她現在每天在生死邊緣徘徊，想幫她一把，卻力不從心。”
當時宋嬋癌症發作，身體虛弱到極致，再加上崖上崖下和水裏那一折騰，身體已經耗盡。送到醫院時，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所有給她看過病的大夫都說迴天乏力，還好有法琅先生，不然，他和大哥都不知道怎麼回來向父親交代。
“不管以前如何，現在她重生了，有你和你大哥還有你父親疼着愛着，往後餘生，她所有苦難都已結束。”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虞天楓這句話倒是安慰到點子上了，霍胤禮聽得心裏瞬間舒服不少：“是啊，離開帝都，她就不是宋嬋了。她是我霍家的人，以後有我們在她身邊，往後的每一天，她不必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嗯。”虞天楓應了一聲，隨後默了一默，說道，“我這有帝都的消息，要聽一聽麼？”
“沒興趣！”
聽他口氣不悅，虞天楓在那邊嗤笑：“好沒人情味。好歹他那天爲你妹妹捱了兩顆子彈！”
“他該！”
也就是看在這個份上，霍胤禮才決定，不返帝都，另找蕭墨寒算賬的。否則，宋嬋進重症監護室的那一天，他必定回去跟蕭墨寒幹一仗。
虞天楓道：“你嘴上說沒興趣，其實他一舉一動，你都知道的吧？畢竟是合夥人！”
霍胤禮哼了一聲，沒接話。
電話那頭傳來翻張紙的聲音，隨後虞天楓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聽說人在醫院躺了一天，就下牀了。之後就一直在船上，指揮搜救人員打撈，直到現在也沒回去。”
他一直有關注帝都那邊。
據說，宋嬋墜崖後，蕭墨寒當即氣得吐了口血，被送進了醫院。診斷結果很駭人：肩胛骨斷了兩根。一根是顧清漣開槍打的，另一根是顧清漣開車撞護攔時，他從車子裏飛出來掉地上撞傷的。
骨頭斷了，那種疼，不用想像，也知道是種什麼樣的體驗感受。
可他硬撐着，在崖上用他受傷的那條胳膊拽着崖下的宋嬋近十來分鐘，導致他那個肩膀後來差點報廢。
胸口的子弓單離心臟只有半寸的距離，這個位置必定是傷到大血管的，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松過宋嬋的手。別的不說，單就這兩點，虞天楓真敬他是條硬漢子！
聽完虞天楓的敘述，霍胤禮鼻中又是一哼，掛了電話。
他不會因爲蕭墨寒遭受了這些，就替妹妹去原諒。倘若不是他沒有處理好私人關係，所有一切不幸根本就不會發生，還是那句話，蕭墨寒斷骨也好，挨槍子也罷，都是他活該！
斂起心緒，霍胤禮上車。
霍日華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立馬突然睜眼：“幹什麼？”
霍胤禮系安全帶：“送您回家啊！”
霍日華眉心輕擰，嚴厲之色從眼底溢出。霍胤禮頓時就感覺脖子一涼，把剛插進釦眼的安全帶又扯出來，怔怔改口：“那我回公司……”
“公司有大力，他呆會兒會把你要籤的文件給你送過來，你不用親自跑一趟。”霍日華沉吟了一聲，復又閉上，“我不是說過，在你妹妹醒來之前，你就呆在醫院，哪兒都不要去。”
“醫院有大哥……”何況，法琅醫生剛也說了，妹妹已經脫離危險了。
“你大哥萬一有事呢？他畢竟身份特殊。”
霍胤禮：“……”
“我只是去去就回來，有個重要客商，得見一見。”他已經三個月沒去公司了，再不去，怕是底下的人會翻天。
霍日華聲音平靜道：“那就約他來醫院見，總之，你妹妹這邊不能沒人！”
霍胤禮內心紛亂，但又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行，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下去打！”霍日華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似乎有把鋒利的刀從那縫中射出，紮在霍胤禮的面門上，他趕緊打開車門，邊下邊道，“我這就下去。”
別看霍日華面目慈祥，溫和儒雅，一幅菩薩相。其實都沉澱在內裏，不需特嚴厲地擺臉色，也不需特別大聲地講話，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有種泰山壓頂的壓迫感。
在海城，但凡跟霍日華面對面的，沒人跟他正常無限交流，就連霍胤禮有時候都會緊張一下。能扛住他父親威壓的，目光只有他大哥霍胤尊。
……
帝都。
帝江河，一艘巨大郵輪發出長長的笛嗚，震得附近的帝江橋和桐俠山微微一顫。
這艘郵輪近日在這邊前前後後轉了不下百來圈，只爲找尋三個月前意外落水的女子。然而水下救援隊，去了一批又一批，除了魚蝦和一些垃圾，什麼也沒撈上來。
男人立在護欄前，雙手緊緊抓着欄杆，河面風大，他身姿頃長，卻形銷骨立，彷彿隨時能被這風帶到河裏去。
蘇陌白看着一臉青白、暴瘦到近乎脫相的好友，忍不住再一次道：“要不，還是放棄吧，老蕭！”
蕭墨寒涼涼地掃了他一眼，薄脣緊得越發緊。
蘇陌白跟身側的白九棠對視了眼，繼續開口：“這河連着城外的沙海，當日她們落水時，河水湍急如洪，很有可能順着水流到海里去了。你再找多久，都是一樣的。”
要能找到，早找到了，不會這麼久了都沒消息。
“河裏沒有，那就去海里找，我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蕭墨寒眺望着遠處，正好視線落在當是宋嬋墜崖的那個地方，心中不由一痛。
當日情景歷歷在目，宋嬋最後印在他腦子裏那絕美淒涼的笑容，幾乎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爲什麼沒有早點對顧清漣狠下心，假如他少顧及點兒時情份，宋嬋也不至於命喪這帝江河！
“海里有沙魚，萬一宋嬋是被沙魚給吃了呢？你要怎麼找？把喫掉宋嬋的那條沙魚給逮回來麼？”蘇陽白一聽這話就來了氣。蕭墨寒這鬍子拉渣，滿眼灰敗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頹廢。
哪怕五年前，宋嬋跟顧廷風私奔，他也沒有墮落至此！
事實上，在他之前，黎英也勸過類似的話，但都叫蕭墨寒給駁了去。所以蘇陌白再來講，蕭墨寒心裏並沒有多大的波動。
都勸他放棄，他反而放棄不了。
人都有反骨，何況這根反骨還是長在他的逆鱗上。
蕭墨寒擡眸，盯了眼他胸口之前受傷的位置，面無表情地道：“你回去吧，這裏不需要你們！”
“老蕭！”他如此油鹽不進，蘇陌白氣到頭腦發暈，卻不得不繼續耐着性子苦口婆心，“老蕭，你清醒點吧，假如宋嬋真在河裏，你以爲她能在那種環境下活三個月？”
誰能潛水這麼久？
那不是扯淡麼？
“陌白，別激動。”白九棠見他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生怕他引發舊疾。當日蕭墨寒一心要跟宋嬋去，被蘇陌白死拉着，蕭墨寒打在他身上的那些拳頭，可是讓他養了足足一個月才恢復！
“我能不激動麼，他這樣下去會把自己熬死的！”蘇陌白已經氣到口不擇言。
白九棠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撫。隨後擡眸同蕭墨寒道：“墨寒，海里找一個人，跟大海撈針沒區別。就算你要找，也得把身體養好了纔行啊。”
那麼重的傷只在牀上躺一天，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這樣造！
“我沒事。”身體上的疼痛，及不上他心裏的萬分之一。沒了宋嬋，他要這副軀體又有何用。蕭墨寒想說等這一圈轉完，就把他們兩個送上岸去，找宋嬋是他一個人的事，沒必要把他們兩個也耗在這裏。
話還沒說完，下水的救援隊有一批上來了，他連忙跑過去詢問情況。
蘇陌白看着蕭墨寒那魔怔似的反應，說道：“老白，實在不行，我們打電話把老爺子叫回來吧。蕭爺爺有威信，他老人家說的話，老蕭不會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