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抵在門上推了推,竟沒推開。
門從裏面被反鎖。
宋嬋一進停屍間到現在,已經有好幾撥人進去催過了。她不堪其擾,乾脆把門栓栓上。
蕭墨寒皺眉,拍了兩下門板:“宋嬋,把門打開。”
宋嬋躺在小青的旁邊,側躬着身子,像小時候,她跟小青擠在一個炕上睡覺那樣,恬淡平靜。
任憑蕭墨寒在外頭叫,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臉上的淚早已乾涸,可眼裏的淚,始終未停。
只是,她已經沒有力氣讓它掉下來了。
腦子裏想着小青臨終前的話。
這輩子有她有母親就夠了。
其實宋嬋也沒有父親,從一出生就沒有。母親說,她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她知道那是玩笑話,她有父親,但母親不說,她就以爲,她父親早早過逝了。
所以,問多幾次無果後,便再也不問了。
母親是個孤兒,從始至終,無親無故。她跟母親倆人人相依爲命,這個家庭其實有時候單薄冷清的很。小青的到來,給她們添了許多樂趣。
小青說,是她們給了她一個家,但小青不知,這個家因爲有了她,才更像個家。
宋嬋無兄弟姐妹,所以她是真把小青當妹妹在疼啊!
而今,這個妹妹爲了救她,沒了。
宋嬋好悔,好恨!
悔自己沒有早點從蕭墨寒身上把心收回來。
恨自己無能,這些年,淨讓小青跟着自己擔驚受怕了。
小青,你知道嗎,姐得了癌症,姐沒兩個年頭可活了。你救我做什麼?
你那麼健康,你還有幾十年的時光,可你爲了我,捨棄了自己的生命。用你的長年歲月,換我兩載,值麼?
不值啊,傻丫頭。
姐早晚都是要死的,何必白白浪費一個你!
你這麼做,以後我若去了地下,我都沒臉見你!
“砰,砰!”
門口傳來巨響。
每一聲,似要把這屋頂掀翻。
地面震動,晃得宋嬋掛在眶裏的眼淚,都撐不住落了下來。滴在雪白的被單上,暈開,和幹掉的血塊混在一起,化成新的鮮血。
宋嬋吸了吸鼻子,看着小青安靜的側顏,緩緩爬起來。
在門終於要撞開的那一刻,她把栓子拔掉了。
蕭墨寒擡起欲再暴踹的腳,停在半空,愣愣收回,凝眉看着屋裏的女人。
宋嬋很平靜:“給我一個畫妝包,我要親自給小青善面。”
蕭墨寒眉心攏了攏,似在反應這話裏的意思。片刻後,他朝一旁的入斂師使了個眼色。
蕭氏旗下沒有這個開展這個行業,可久居高位的人,在誰的面前,都有一股渾然天成,不可抗逆的威懾力。那入斂師,一收到他微涼淡漠的眼神,立馬就把手裏的包給遞了出去。
宋嬋接過:“謝謝,能麻煩你們再幫我打來一盆水麼?我想給她擦擦身子。”
入斂師生怕蕭墨寒再對他使眼神殺,趕緊點頭:“可以,我馬上去。”
“我,我也去吧!”
另一個入斂師見同事跑了,轉身跟着跑。
就覺得得找點什麼事做,不然呆在這裏,怪壓仰的。
宋嬋重新走到裏面,把包打開。小青從未上過妝,每次看到街上那些女的,紅脣烈焰的,很是羨慕。
可她從來不說,因爲宋嬋也不愛上妝。
“小青,今天姐幫你化,讓你漂漂亮亮的走,來世,漂漂亮亮的做人。別再亂投胎了,眼睛睜大點,找個好人家,知道嗎?”
宋嬋說着,眼眶又紅起來。
這麼些年,他看過宋嬋冷漠的、無言的、隱忍的、任何好的壞的面孔,不知凡幾,可就沒見過此刻這樣的。她被一股悲傷籠罩,骨子裏,靈魂裏都透着股荒涼哀傷。
使得她這個清瘦的身子,更加羸弱不堪。
似乎隨便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兩人靜默了會兒,宋嬋望着小青,蕭墨寒就望着嬋。
這時候,耳邊傳來腳步聲,入斂師端着個盆子進來,另一個手裏還提着一隻桶。
兩人走得都有些氣喘。放下手中的盆子和桶子,其中一個說道:“打的都是溫水,怕不夠用,所以多提了點兒。”
“宋小姐,我們就在門外,有任何需要,儘管吱一聲。”另一個接話。
“好,謝謝你們。”
宋嬋向他們點頭致意。
待二人出去後,她才把盆裏的毛巾撈起,擰成半乾的狀態,給小青細心洗面。
額頭上的有些灰,一擦就淨。鼻子下的血,已經幹了。溫熱的毛巾覆在上面,很快就化成了血水。雪白的毛巾很快就染紅,宋嬋是個講究人,髒了就要洗。
所以染一點點血,就會換個面再擦,換不了了,就往盆裏搓洗,搓的不見紅色才罷休。
最難處理的還是嘴角以及右邊臉頰和脖子。
來醫院前,那血跟水似的,一股一股往外出,這會兒結成的血痂,厚得像燒完掉下燭臺的臘,一層又一層的累積。宋嬋擦得時候,指甲借了力,才把它一塊塊扣下來。
落在掌心的時候,她的心在抖,全身上下無一不痛,就連呼吸,都帶着針刺一般的感覺。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氣,想用那種疼來懲罰自己。
蕭墨寒眉頭擰了擰,想要上前做點什麼,或說點什麼。電話再次響起。
他看了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
秦歌在那頭道:“車子撈上來了,可惜,沒找到那個肇事司機。”
原來,小青出事後,蕭墨寒這邊把人送醫院,秦歌就帶人去追那麪包車去了。
在城裏兜了一圈,轉道去了泯河橋。
那司機估計也是害怕,到了橋上,突然拐錯了彎,撞斷欄杆,衝進河裏,連車帶人。
秦歌馬上聯繫搜救隊,可是,河面寬闊,又正好起浪。車子一掉進去,就跟湖面落了一滴雨,微微漣漪過後,半點不留痕跡。
給搜救隊的工作無疑增加了難度。
經過長大四小時的打撈,才把車子找到。可惜,車門已毀,玻璃全碎,車頭嚴重變形,有一部分是撞小青撞的,有一部分應該是落河時,撞擊到河裏的石頭。
最可惜的是,那個司機不在車裏。
死,是無疑的。
只是沒有屍體,這事查起來就難了,是意外,還是人爲,成了個謎。
蕭墨寒道:“車上沒有任何證明肇事司機的證件嗎?”
比如身份證,比如駕使證。
秦歌道:“有,不過還需要進一步覈實。另外,我調查了那個農宿門前街道的那段監控。發現那輛麪包車一早就停在站臺後面的一個小巷子裏,從我們把小青從院裏接出來,到您和宋小姐出現,這半個小時,車裏無人上下。也就是說,司機早就在裏面坐着了……”
“也就是說,這不是意外,是人爲。”蕭墨寒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
他眸子眯了眯,有人要宋嬋的命!
會是誰呢?
秦歌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小心翼翼的問道:“老闆,那個司機只是個殺人工具,您覺得操縱這把工具的人會是誰,顧家還是……”老爺子?